“王爺,怎麼了?”看到朱棣動作頓住,丘福注意到了他神情的異常,當即開口問道。
朱棣沒有立刻應他。
而是立刻將報紙折平,細看起這一篇所謂的「新規法案」文章。
凝神沉吟了好一會兒。
朱棣才放下報紙抬起頭來,看向道衍和尚道:“道衍師父,是我們之前提到過,也想過的事情,朱允熥那邊直接讓擬定了一個法案。”
“允許市場上買賣無煙煤,隻對那些刻意壓價、強買強賣的行為以重典懲治,而且還曉諭各地官府,關於無煙煤買賣中的不法之事,皆可以這個法案為憑據,依法辦理。”
“他不僅對此不作為,甚至還公開支持!?”
朱棣麵上帶著遲疑之色,對道衍和尚詢問道。
一旁的丘福聽到朱棣的話,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道:“這樣一來,小皇帝費儘心思搞的什麼無煙煤,可不都便宜那些商賈和大戶人家去了麼?這麼一來,不白乾了?”
“虧咱還想著自己作為王爺的親衛軍,不摻和到裡麵去給王爺惹麻煩,市麵上有人賣無煙煤也一點沒敢讓家裡人買,冬日取暖買的還是那些死貴死貴的柴炭!”丘福一臉痛心疾首,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道衍和尚緩緩抬起眸子。
麵上神情依舊無悲無喜,似乎對朱棣看到的這一則消息毫無意外。
他淡淡一笑,道:“此事,便又是小皇帝背後那人的聰明之處了,他什麼都沒做,卻又……什麼都做好了。”
丘福蹙起眉頭來,忍不住吐槽道:“道衍師父你這說的什麼話?什麼都沒做……什麼都做了……你這一句話不是自相矛盾麼?”
道衍和尚麵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
不急不緩地道:“貧僧原本也覺得此事頗令人費解,一時也沒想透應天府那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但這幾天,貧僧在北平府的街頭巷尾走,在北平府郊外走……走著走著,便看明白了。”
“或者……你們打開那邊的窗戶,看看下麵的街道、聽聽下麵的人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想必也能明白過來。”
“阿彌陀佛。”
“此人的目光,似乎總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地方,總能一早便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裡帶著深沉的感慨之意,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欣賞和敬佩。
“北平府的街頭……”朱棣不明其意地蹙起眉頭來,口中呢喃了一句,隨後放下手裡的報紙,三步並做兩步走,按照道衍和尚所說的那般打開了此間的窗戶,朝下麵熙熙攘攘的街道低頭看了過去。
“嘖!”丘福沒好氣地重重嘖了一聲,無奈地抿著嘴唇朝道衍和尚悄悄白了一眼,他真是受夠這和尚的機鋒了,當然,翻白眼歸翻白眼,他還是和朱棣一樣,也走到了窗戶邊上朝下麵看了過去。
翠茗樓本就地處北平府的繁華區域。
位置最好的幾個包廂之一,內可將酒樓中的情形儘收眼底,朝外的方向自然也是一眼便可看到外麵的房屋建築、街市等等。
窗戶一打開。
下麵距離最近的那一條街道上的繁華,便如潮水般湧入了這個房間之內。
算下來,距離年關也就隻有幾天時間了。
無論是下麵的街市,還是更遠一些、縱橫交錯的幾條街道、巷道,入目都是一片喜慶非常的亮紅色,和各種房屋建築上麵的白雪交相輝映,地麵上是已經被來來往往的人群踩得嚴實的積雪。
幾乎每條街道上都有各種各樣的小攤販。
有店麵的鋪子,也把裡麵的貨物搬出來擺上,招攬著來來回回的客人。
熙熙攘攘的聲音混雜交織在一起,若是不細聽,倒是也聽不出他們都講了些什麼。
隻是似乎……今年格外有過年的氣氛。
朱棣深吸了一口氣。
沒忘記道衍和尚和他講了什麼。
他的目光聚焦,落在正下方的街道路邊,那是一個穿著十分單薄,衣服上幾乎已經打滿了各種不同材料補丁的中年男子,他的手裡牽著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孩,小女孩手裡拿著一串鮮紅欲滴的糖葫蘆。
“爹!這糖葫蘆真好吃!從前沒有吃過,這味道真的和他們說過的一樣好!”
小姑娘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缺了兩顆牙齒,依舊愛不釋手地啃著手裡的糖葫蘆。
中年男子臉上也是笑嗬嗬的樣子,一臉感慨地長歎了一口氣,道:“今年,咱大明皇朝有貴人!爹這身衣服,縫縫補補這麼多年也不是不能穿了,家裡好歹還有幾根柴火,今年過年讓咱囡囡吃上糖葫蘆、吃上肉!”
小姑娘聞言。
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瞪得極大,驚喜地道:“還能吃上肉嗎?”
中年男子笑嗬嗬地道:“能!夠吃呢!哈哈哈哈!走!爹爹帶你買肉去!”
男子麵上帶著滿足的笑意,牽著小姑娘就朝街上另外一頭的肉鋪子方向走過去……
朱棣又把目光落在了其他地方。
凝起目光,豎起耳朵細細分辨窗下方的街上傳來的各種聲音……隻是他越看、越聽……神色便也愈發凝沉下來。
他長歎了一口氣,在窗口吐出一口白霧:“本王約莫有些明白過來,道衍師父為何這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