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妘被裴涿懈的話拉回了神色,看著他冷肅的麵容,察覺他可能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
她忙道:“並非是不願,隻是有些意外。”
裴涿邂看了宣穆一眼,幽幽道:“若你不願也無所謂,我隻是惜才,不願這般好的天賦在你手中就此湮沒。”
蘇容妘一噎,雖覺得自己已經儘可能給宣穆最好的,但比起什麼京都之中的盧先生,她做的那些倒是算不得什麼了。
隻是這時候一直未曾說話的宣穆倒是用他的小手握住了蘇容妘:“娘親待我很好,自小到大未曾虧待過我,還請姨夫莫要這般說,娘親會傷心的。”
蘇容妘一愣,但卻對宣穆的維護十分受用,當即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裴涿邂挑挑眉,倒是沒就此多說什麼,隻是繼續道:“如今不可高興過了頭,今夜還是少睡兩個時辰,將這本書都溫透才行。”
他看向宣穆,聲音依舊嚴肅:“不可懈怠,你如今的年歲,即便是有所問答不上來也無妨,實話實說,儘力而為。”
宣穆揚起小臉,認真點了點頭。
裴涿邂神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滿意點頭:“宣穆倒是不像蘇姑娘的孩子。”
蘇容妘原本很是欣慰地看著宣穆,卻被他突然說出的這話驚了一瞬,心都漏跳了一拍。
但她抬眸看到裴涿邂不似有什麼懷疑的模樣,這才反應過來,他說這話是因為頗為欣賞宣穆,覺得她性子,養不處這樣好的孩子。
蘇容妘冷笑兩聲,滿不在意道:“像不像的,他也照樣是我的孩子。”
裴涿邂抿了口冷茶,看著蘇容妘這副不叫自己吃虧的模樣,倒是輕笑一聲,直接叫宣穆回去溫書。
二人走後,他臨窗坐在桌案邊,等視線挪移到窗外時,正好看見蘇容妘點了燭火,陪在讀書的宣穆身旁。
裴涿邂的神思也有一瞬的遊離,他未曾有子嗣,倒是在宣穆身上體會到了這種為人父的感覺。
這感覺很微妙,似是有無形的責任落於肩頭,又莫名有些期待,自己日後的子嗣會不會也似宣穆這般聰慧。
今夜月色確實很好,圓月高懸連撒下來的光都柔和不少。
一夜平安過去,次日一早,蘇容妘便準備好了帶宣穆出門去。
馬車已經備好,內裡也準備了吃食與水,蘇容妘也忍不住想,裴涿邂還當真是喜歡孩子,此前她上過裴涿邂的馬車兩次,內裡都是乾乾淨淨,可未曾見什麼吃食,如今倒是給宣穆都備上了。
馬車一路行到書院,宣穆麵色正常,倒是給蘇容妘緊張的嗓子發乾,連喝了好幾口水。
甚至還得宣穆來安撫她:“娘親莫要緊張,隻是考兩句學問罷了,成與不成都沒關係。”
蘇容妘哭笑不得:“你娘我緊張得心都要吐出來了,你倒是看得開,是你讀書還是我讀書啊?”
她在宣穆小腦袋上戳了兩下,倒是很期待他梳上書童的兩角鬟鬢,該是什麼模樣。
她從前也見過阿垣梳那種發髻,阿垣模樣生的好,溫潤得好似浸潤過的美玉,疏朗的郎君梳著頗為稚嫩的發髻,顯得頗為滑稽又可愛,卻又叫她喜歡得緊,移不開眼。
馬車停在,蘇容妘率先一步下馬車,而後才將宣穆給接了下來,隻是腳步剛落穩,便能感受到周遭的眸光。
今日來的並非隻有他們兩個,還有其他官眷夫人帶著孩子,想來都是要受盧先生考校的,可蘇容妘帶著宣穆一身素衣,在一眾官眷之中格外明顯,也自然便遭到了旁人不善的打量。
有一位夫人離盧先生院中的書童很近,張口便道:“盧先生此處,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的?怎得不叫人攆走了去。”
書童看了看麵前矜貴的婦人,又看了看不遠處未曾梳婦人發髻的女子,最後選擇走到那布衣女子麵前。
“這位姑娘,不知可為小公子準備了拜師禮?”
蘇容妘一怔,什麼拜師禮,她怎得沒聽裴涿邂提起過?
瞧見她不答話,書童那為數不多的恭敬與落寞也儘數褪去。
他站直了起來:“若是誠心來,姑娘怎會空著手?還是就此回罷,盧先生不會見你的。”
書童作勢要趕人,蘇容妘咬了咬牙,迎著頭皮將宣穆擋在身後:“我今日來確實沒準備什麼,但也是因為實在不知還有這個規矩,可我聽說今日是盧先生考校學問,能否等考校過後,我再來把拜師禮補上?”
那矜貴婦人當即蹙眉:“我看你出身也並非什麼顯貴,如何能教養得出來有品學的孩子?還是儘快回去罷,莫要耽誤盧先生,做學文的大士,如何能將時間隨便浪費。”
她轉而對著書童開口:“今日來拜師的,皆是京都之中的高門戶,可小門小戶養出來的孩子良莠不齊,哥兒在書院之中一待就是一整日,若是出了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這話一出,其他未曾表態的人也竊竊私語,分明是都不願意叫自己的孩子與身份不高之人同窗。
書童頂著壓力,直接招招手,便有守衛上前來,對著蘇容妘道:“這位姑娘,請罷。”
蘇容妘麵色已經開始難看起來,她站著沒動,重重歎了一口氣:“讓我走可以,但能否由盧先生親自來決斷,我既來了便算是客,如何有隨便被人說上兩句,便要被掃地出門的道理。”
書童麵上更加不耐:“我們先生是名家大士,哪裡有功夫見你?快走罷姑娘。”
蘇容妘不服氣,還要再說,可宣穆卻拉了拉她:“娘親,咱們還是走罷。”
他這話一出,方才發難的婦人當即等圓了眼睛:“娘親?這位姑娘如今分明還是未嫁女打扮,如何就成了人娘親?”
她詫異的眼眸之中透著些厭惡,帶著孩子靠遠了幾步,似是蘇容妘是什麼沾染了便會汙濁自身的毒瘤。
“這種不清不白的身份,如何能入得了盧先生的師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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