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妘心底陡然升起後怕來。
裴涿邂究竟知道了哪一步?他知不知曉薛夷淵曾鍛造未開刃的陌刀,亦或者有沒有聽到他們在說的……阿垣。
若是旁人,她不會擔心什麼,可如今麵對的人是裴涿邂,這個人她看不透,不知他的手段與權利究竟到了何種地步,更不知他會不會就此順藤摸瓜查下去。
最後,查出宣穆的身世。
她麵色控製不住白了起來,裴涿邂雙眸微微眯起:“跟蹤?我還不屑於做這種事,隻是我身為尚書令京都諸巷我自該有所了解,以免藏匿叛黨逆黨。”
當今聖上本就是靠清君側得的皇位,五年前又以謀反的罪名清繳了與之一同打天下的鎮南王,聖上怕旁人也走自己的路、奪了自己的龍椅,對查逆擋之事看重自是情有可原。
隻是如今聽他這般說,蘇容妘分辨不清他究竟有沒有暗指旁的事。
她知她此刻應當裝出鎮定模樣將此事輕描淡寫揭過,隻是心底的恐懼與害怕叫她即便竭儘全力,聲音還是有那麼些許發顫:“哪有什麼叛黨逆擋,你、你看不慣我,就用這種事來嚇唬我。”
她咬著牙,強撐著:“少用那些齷齪的心思來想我,你怎知我這傷就是他弄的,不是……狗咬的呢?”
裴涿邂眸光幽深起來,盯著她的脖頸,指腹似也在同他一起回味著觸及到上麵的感覺。
“你認識的狗,就這般通人性?”
蘇容妘看著他,也不說話。
裴涿邂全當她是找不出借口便開始胡唚,他立在她麵前,月光照在他背後,叫他的影子將麵前人籠罩起來。
他似能感受到麵前人的緊張、不安,還有抗拒,最後,他也隻能留下一句:“好自為之。”
他轉身離開,蘇容妘這才終於是喘上了一口氣,她撈過小凳子在那坐了半晌,這才稍稍緩和了過來,撐著身子回去給熟睡的宣穆擦臉擦手。
月影高懸,院中的蟬早已被捕了乾淨,四下裡靜謐的很,可裴涿邂卻躺在床榻上睡不下。
他怨自己竟對這種女子動了心思,又不解她為何這般輕浮自賤。
可即便如此,自己腦中仍舊控製不住去勾勒她晚回來的這幾個時辰裡,究竟與薛夷淵做到了哪一步。
他閉眸躺了一夜,自以為終將心緒徹底平靜下來,卻在出門上朝之時,還是下意識朝著月洞門深處望去了一眼。
這是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生出來的習慣,他晨起走的早,分明看過去也是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昨夜同蘇容妘說的那些也並非是嚇她,最近確有逆黨蹤影,隻是在京都出現卻未曾生事,下朝後,他單獨將此事稟給皇帝。
皇帝年歲大了,早年間打江山的時候中過毒箭,身子底子便一直不好,膝下子嗣不豐,死得死、傷得傷,唯剩一個太子,卻也是庸碌之輩。
談完國事,皇帝與他單獨道:“裴大人,太子膝下的兩個孩子也要到開蒙的年歲,你有空閒便多去東宮幾趟,看看那孩子資質如何。”
太子昏庸,對朝中事一竅不通,但在開枝散葉一事上卻是個中翹楚,如今膝下五個郎君,除卻前頭兩個養廢的,和一個尚在繈褓之中,中間這兩個皇帝十分看重,大有種要將皇位傳給孫子的架勢。
這雖算不得個好差事,但裴涿邂應了下來。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麼,那雙因年邁而渾濁的眸子盯在裴涿邂身上:“叫你娶蘇家女,委屈你了。”
蘇家本就是商戶出身,家風不正,蘇氏嫡女常年在閨中不出,是半點才名也沒有,裴家娶這樣一個女子為妻,已經算得上是折辱。
裴涿邂指尖微動:“蘇氏女,尚可。”
“你啊,總這般沒個人情味可不好,若是有哪戶看中的姑娘,朕為你賜婚,雖說你已娶了正妻,高門之女嫁你是委屈了些,朕可以下旨賜婚許她平妻,你看如何?”
裴涿邂眉心微動,聽出了皇帝言語中的試探之意,上位者自是不會準許裴家再與世家結親。
他拱手俯身:“謝陛下抬愛,微臣不喜府中吵鬨,而立之年若還未有子嗣,在納妾也不遲。”
皇帝晦暗的眸子閃了閃,倒是沒說什麼,便讓他出了宮去。
但馬車剛走到宮門口,便被侍衛攔了下來。
“這位大人,宮中戒嚴,還請下馬車配合巡查。”
駕馬車的小廝當即道:“馬車裡坐的可是裴大人,你們竟也敢查?”
守衛一臉的為難,既是不敢查,可上頭有命卻也是不得不查。
裴涿邂淡淡道:“無妨,不必為難。”
他指尖挑起車簾,起身要下馬車之時,便聽傳來熟悉的聲音:“兄弟,給我個麵子,裴大人便不必查了。”
裴涿邂指尖微頓,重新將車簾放了下來,轉而掀起車窗的帷幕,正對上薛夷淵一雙上揚的桃花眼。
他似乎心情很好,唇角也蕩漾著笑,略一頷首:“裴大人安。”
裴涿邂指尖微動,眸色瞬間冷沉了下來,麵前人這副模樣,在他眼裡便隻能看得出四個字——春風得意。
薛夷淵倒是不管他情緒如何,隻道:“看在我家妘娘的麵子,我自是要給裴大人通行的。”
他壓低聲音:“今日的巡查本就是有所針對,我如何能叫裴大人受如此輕慢?不過大人不必念我的好,我家妘娘再貴府借住,勞煩莫要薄待。”
裴涿邂眸色更銳利的幾分,唇角不受控製揚起嘲弄的笑:“你家?你何時帶著三媒六聘上門,再說這種輕浮的話也不遲。”
薛夷淵卻是挑了挑眉:“裴大人怎得火氣這般重?不過可不是我輕浮,隻是妘娘還沒準備好嫁我罷了,隻要她一點頭,半炷香內我即刻去府上提親。”
裴涿邂倒是抓住了他言語之中的漏缺:“這般說來,她還未曾點頭?”
他輕笑一聲:“我還當你們是多情深不許,原是她不願嫁你,是嫌你家事、俸祿,還是名分?薛統領有如此沾沾自喜的功夫,還是想想如何將你的俸祿提上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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