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早已停下,但今日入了夜仍有餘寒。
風吹得院中的門一直呼呼作響,恍惚間蘇容妘似是聽到了敲門聲。
一開始她並沒有理會,可後來格外清晰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倒是不得不起身去看一看。
她想,若是薛夷淵仍舊去而折返,那她明日還是莫要住在這了,可若是什麼潑皮醉漢來此生事,那她可得提前拿好趁手的家夥,免得吃了虧。
她去廚房將砍柴的斧子拿在手裡,又怕若來的是薛夷淵會嚇到他,故而走到門口準備開門時,還是將拿著斧子的手被在身後:“誰?”
外麵沒人答話,但還沒等她懷疑是不是自己草木皆兵,便又有更清晰的敲門聲在自己麵前響起。
蘇容妘眉心蹙起,雖心中在想,若是敲門的不是活人,自己這斧子能不能陰陽通殺,但還是決定先下手為強才能將外麵的人鎮住不敢再鬨她,她將門閂打開,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可就是刹那間,便有一隻手猛地探入,白皙修長的指尖在深夜之中扣緊在掉了漆的朽木大門上,而後骨節分明的手用了力,她似能看見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蘇容妘瞳眸怔縮,卻並沒有直接將斧子揮出去,因為這隻手她熟悉的很。
是裴涿邂。
她腦中還在懵怔著,不知裴涿邂如何能尋到這來,而隻是這瞬息的功夫,門便被徹底推了開。
裴涿邂周身冷意凜然,即便是穿著靛色寬袖常服這般能叫人透著溫潤的衣裳,也仍舊壓不住他周身凜冽寒意。
他另一隻手還拿著一把油紙傘,到底是高門之人,矜貴得與這間尋常屋舍格格不入。
“在等人?”他幽幽開口。
開門這般快,她在等薛夷淵?
裴涿邂的視線落在麵前人身上,看著她衣著單薄,麵上神情仍舊有些怔愣。
他曜石般的眸子閃爍著危險的光:“蘇姑娘倒是頗有閒心,竟是尋到了這樣一處地方,當真是叫人好找。”
蘇容妘隱隱覺得後脊背發涼,這涼意許是不止來自於周身吹掛著的風,更來來自於麵前之人。
她抿了抿唇,在被裴涿邂這般的氣勢映襯這下,仿若她真的做了什麼不對的事一般。
可她做什麼了?出了裴府而已,裴涿邂管得了誰在不在府裡住,還能管得來誰出了裴府去?
思及此,蘇容妘心中那股沒由來的心虛被壓了下去,坦然道:“我在裴府住著發悶,出來輕快幾日罷了,並沒給裴家惹什麼是非。”
更何況,她才隻出來一日。
裴涿邂冷笑一聲:“輕快幾日?蘇姑娘所謂的輕快是什麼,住著這間破敗屋舍?”
他向屋中緩緩踏入幾步,居高臨下地在屋中掃視一圈,最後輕嗤一聲:“輕快,這便是蘇姑娘說的輕快?你可還記得你如今已為人母,所行之事需得思慮宣穆該如何想。”
他將視線轉了過來,再次落在蘇容妘身上,眸光之中的侵略意味明顯,甚至叫蘇容妘下意識後退半步。
如今這情況叫她覺得失控的很,裴涿邂來的太快了,比她想的還要快,甚至他如今隱隱含著的怒意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可這時候,裴涿邂卻是看見了她身後拿著的斧子,眉心突然動了動。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蘇容妘這才意識斧子還在手中,倒是忙扔到一旁:“我不知敲門的是裴大人,還以為是什麼潑皮無賴,想防身罷了。”
裴涿邂初聽時,心中那股對薛夷淵妒惱的感覺稍稍降了些,畢竟蘇容妘開門前有所防備,便是說明她並不覺得今夜薛夷淵會來。
隻是這個念頭降下去,立即便有濃烈的擔心取而代之。
他眉心蹙得更緊,原本含著怒意的低沉聲調都拔高了些:“你既覺得會是潑皮無賴,隻拿著一把斧頭竟也敢去開門?”
他呼吸粗沉了些,恨不得將麵前人直接塞入馬車之中立即帶回府去,將她永遠留在府上好好護著,免得她在做這種荒謬之事。
蘇容妘倒是覺得沒什麼:“我未入京都之前,帶著宣穆也是如此防身的,雖說看起來是有些危險,但許多潑皮無賴都是貪生怕死之人,稍微嚇唬嚇唬就是。”
若是嚇唬不成,其實她也是有力氣的,將人砍傷無妨,即便是告到官服去,強闖入民宅最後也都會是治那些潑皮的罪。
裴涿邂眸色更深了些,心中重新堵起了一口氣,心疼與氣惱在其中互相撕扯,最後一直都是心疼占據上風。
他看著麵前人說起此事時狀似無所謂,可實際上孤兒寡母過活又如何能簡單?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把想要將蘇容妘攬入懷中的衝動壓下去,他不能衝動如此,隻因他清楚地知曉,自己越是在向前一步,便越是會將人推遠。
蘇容妘眼見他不說話,眸色也不似一開始那般含著怒意,而是一點點複雜起來。
她清了清嗓子:“楊州附近皆受鎮南王管轄,管了幾年下來,附近大大小小官員皆換成了守禮守律法的好官,強搶民女這事兒,在我們那可是罪大惡極之事,潑皮無賴即便是喝多了酒水想要做些什麼,被嚇一下也能清醒過來,想來京都之中的府尹應當也是如此。”
裴涿邂灼熱的眸光盯著她:“怎麼,蘇姑娘就這麼不喜歡裴府的安生日子,偏要在府外尋這份刺激?”
蘇容妘抿了抿唇:“裴大人的話,也沒必要說的這般難聽。”
“難聽?那我可有說錯什麼?”裴涿邂向前一步,離她自然也更進了一步,“宣穆如今不過五歲的年紀,他的學業你不管不顧,竟是耍弄手段逃出裴府,就是為了住在這裡,回憶之前被潑皮侵擾的滋味?”
隨著麵前人一步步靠近,蘇容妘覺得自己越發的難以喘息,這種極具侵略的意味的壓迫叫她格外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
她還想再後退,可身後卻已經沒了路,怕是要直接貼到牆上去。
可在此時,院門突然被人撞開:“妘娘,我看見巷口停了好幾個人,是不是裴——”
薛夷淵的聲音在闖入後戛然而止,他看著裴涿邂站在妘娘麵前,似能將她整個人籠罩,當即厲聲道:“你離她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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