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娘講完那日發生的一切,抬手抹了把淚。
“一兩銀子夠我們賣出兩石大米了,問她乾什麼用她也不說。我和她爹怕她被人給騙了,當時就沒給她。誰知……”她現下說起,言語間滿滿都是悔意。
冷螢的心思,也全放在郝大娘說的那一兩銀子上。
她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再次看向郝靈的畫像。
方才隻是大致看了眼,現下仔細瞧來卻發現郝靈畫像上,右邊額角處似乎有一塊暗影。
她轉身問郝大娘“大娘,郝靈的額角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大娘也走過來,與她一同瞧著牆上郝靈的畫像,隨即哽咽道“這是幼時在田間幫我們做農活時,不小心撞在了鋤頭上。幸好隻是割破了額角,再往下一點,隻怕右眼就保不住了。”
原來那道暗影,是這麼來的。
“這幅畫像是郝靈自己畫的嗎?”她又問。
大娘回道“我們夫婦倆隻會做些粗活,阿靈小時候趕集,看見畫販上賣的那些好看的畫不願走。我和她爹咬牙狠狠心,將她送到一位很有名的畫師那學了近半年。效果確實不錯,回來就給我和她爹也畫了幅。這一幅,是她及笄那年為自己畫的。”
冷螢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
她的眉心處也有一塊疤,以至於每日都要為自己點上花鈿才願意出門。
郝靈在為自己畫自畫像時,她其實可以忽略掉額角的那塊疤,卻還是將它畫了上去。若不是她早已接受了那塊疤痕的存在,那便是極度在意了。
凝神想了許久,直到珊瑚察覺到這處的沉默走了過來,冷螢又繼續問道“郝靈在出事前,整個人有沒有比較大的變化。比如更愛漂亮些了,或者是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郝大娘聽她問起,立刻便答道“你說的這兩種情況都有,她前段時日總愛不同的妝容,還總問我哪個好看。還有……妝粉也比往常厚了許多。”
“會向您詢問她額角的疤痕有無淡些嗎?”冷螢問道。
“妝粉厚些,自然額角的疤痕會淡些。不過……”郝大娘想了想,又道“她本就在意那處疤痕,所以她隻要問起,我便都會說淡了不少。”
冷螢靜默。
她心裡不禁在想,難道郝靈在出事前曾遇到過什麼人向她許諾,比如……會治好她額角疤痕之類的?
也許出於對那人格外信任之故,又或許她在這件事上付出了許多,導致會在心中不停暗示自己,她做的那些舉動都是有效果的。
要知道,一個人對自己極度渴望實現的事,會有一定程度上的執拗。
當那股子執拗,碰到一個不停在她身邊告訴她肯定會成功之人,便會轉化成怎麼也褪不去的偏執。
有沒有一種可能,答應幫她治好額角疤痕的人,就藏在胭脂鋪裡?
所以那日她才會回來朝郝家夫婦要那一兩銀子,然後又對寧幺兒說去胭脂鋪拿東西?
說話間,幾人慢慢走出門,徑直來到郝靈的那些畫作前。
木板上鋪展開的,除了郝家夫婦的畫像,幾乎全是山水畫,或者隨筆的一處小風景。
倒是其中有一幅畫瞧起來有些怪,瞧上一眼便引起了冷螢的注意。
那幅畫裡什麼風景都沒有,隻有幾口很大的水缸,線條生硬地呈現在畫紙上。
整個水缸的缸身是褐色的,但水缸裡的液體卻是赤色的。
郝靈作這幅畫時,不知是因為著急抑或是彆的原因,隻用一抹彆樣的紫色顏料,在畫紙的一處小角,草草勾勒出幾筆貌似一個人形的線條。
“她這畫的是哪處的風景?”冷螢回想,自己好似從未在沉水鎮的哪處瞧見過這樣的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