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伽藍臉色一變。
這死胖子什麼意思?
不認得她?
陸伽藍認定王姮是一生之敵,寧肯放棄回京,也要留在沂州,就是為了心底的意難平。
結果呢,她卻仿佛忘了自己?
還有什麼比“無視”,更讓人憤怒?
如果陸伽藍本身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她還不會這般生氣。
偏偏——
“九娘,您不認得了?這是四年前因勾結匪人、刺殺齊王世子而問罪的犯官陸某之女。”
就在陸伽藍眼底閃過羞憤的時候,提著一個食盒的鄭十三匆匆趕了來。
她搶在王姮開口前,表麵柔聲細氣,實則直戳人肺管子。
故意在陸伽藍略顯粗糙、曬得微黑的臉上掃了一圈,鄭十三輕歎一聲“唉,難怪九娘沒有認出來。陸小娘子,幾年不見,你怎的變得這般、這般‘質樸’?”
鄭十三那雙我見猶憐的星眸中,閃爍著憐憫。
她沒有說什麼黑啊、醜啊,但一個“質樸”,無疑就是在諷刺陸伽藍膚黑如賤民。
陸伽藍聞言,臉更黑了。
剛才王姮“認不出”她的時候,因自卑而敏感多疑的她,就忍不住犯嘀咕
王姮到底是故意裝著認不出,還是自己真的變化太大?
四年的流放,四年的磋磨,饒是她極力掙紮,也終究在身上、心裡留下了痕跡。
不說彆的,單單是這一身的皮子,就已經沒了曾經的白皙、柔嫩。
即便她在嶺南的時候,想辦法嫁了人,不再辛苦勞作,而是開始調養,也無法恢複如初。
一來,傷了底子,調養的時間太短,還不能完全養回來。
二來,嶺南條件有限,不管是當地的氣候、物資,還是她嫁的那個男人,都不能給她真正的養尊處優。
她想要配個美白的古方,都湊不齊藥材!
還是回到沂州,來到堂伯父的刺史府,有了醫術精湛、傳承秘方的府醫,她才弄到了內服外用的皮膚調理藥膏。
可惜,回來的時間,還是短了些,這皮膚終究沒有徹底養好!
被鄭十三戳中了痛點,陸伽藍羞憤不已,卻不好直接發作。
在陸伽藍看來,鄭十三跟王姮這個被家族拋棄的死胖子不一樣。
鄭十三是鄭氏女,還是樓彧的表妹。
這幾日,陸伽藍打探消息的時候,還聽說樓彧似乎喜歡上了鄭十三。
本就是嫡親的表兄表妹,又有了男女之情,說不得鄭十三會嫁給樓彧。
幾年前,樓彧就是沂州的小霸王。
如今,樓彧成了名士弟子,京中的樓謹更是深受聖人的器重,就連堂伯父這個沂州刺史,都對樓彧一個少年十分看重。
陸伽藍知道,樓彧不能招惹。
不像王姮,繼母不容,生父不愛,全家都搬去京城,隻把她一個人丟在河東鄉下自生自滅。
也就是命好,還會攀附,年紀小的時候就扒住了樓彧,跟著樓彧,這才混入了沈度先生的門下。
如此好運,王姮卻不珍惜。
十三歲了,還跟八、九的時候一樣,憨吃憨玩兒,不思進取。
除了一身的肥膘,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竟無一項精通,真是白白浪費了沈度這麼一個名師。
換做是她,早就成了天下聞名的才女呢。
陸伽藍執意留在沂州,執意“回到”東山書院,固然有她心底的執念——
當年她被流放的時候,就是在沂州,就是德音堂的女學生。
時隔四年,她重回沂州,重新進入德音堂,就仿佛中間的四年,她從未離開。
她不是什麼卑賤的流人,也不是和離的婦人,依然是那個無憂無慮、前呼後擁的陸家小女郎。
除此之外,陸伽藍也想通過東山書院,接觸到沈度。
自己曾經被流放,還嫁過人,終究是一個個的汙點。
而想要遮蓋,隻靠一個當了刺史的堂伯父還是不夠的,她需要有更為光鮮、更為尊貴的身份——沈度第二位女弟子。
哦不,她才不要“第二”。
若是她能夠擠走王姮,她就是唯一。
陸伽藍對王姮,不隻是舊恨,亦有當下的利益之爭。
隻是這些,王姮並不知道。
王姮……我也懶得探究。
鄭十三這個小跟班,還在全力輸出。
她故意做出心疼的模樣,又仿佛忽的意識到自己失言,趕忙道歉“哎呀,陸小娘子,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就是太意外了,沒想到,幾年不見,你、你竟變得這般黑。”
“這幾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王姮&王棉……好茶!
就差把“姐姐,妹妹我心疼你”寫在臉上了呢。
不得不說,鄭十三的怯懦、卑微,絕對是相對的。
當她麵對似陸伽藍這樣的“外敵”時,絲毫不見退卻,反而殺傷力十足。
偏偏她柔聲細氣、嬌嬌怯怯,與“盛氣淩人”的陸伽藍形成鮮明的對比。
任誰見了這幅場景,都會認定陸伽藍在欺負人,而鄭十三則是被無故欺辱的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