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謙看了看張家眾人，“在京城的時候，我就一直在跟蹤他，知道他身邊一直有兩個隨從。我故意讓他派人去永清縣城接我，為的就是支開他的隨從。畢竟我不知道張公子心裡是怎麼想的，萬一他拿了我交給樞密院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後頭會發生這樣的慘事。”馮謙滿臉懊悔。
“十三日中午大概未時過半，我潛入驛站，在各個房間中查看了遍。”他頓了頓，“我本就是斥候，擅長這些。”
“我發現屋裡沒有張公子的身影，我就去了後院馬廄，發現他已經中刀躺在地上沒了氣息。”馮謙白著臉，“當時我腦子裡就想著會不會是樞密院有人知道了他在查輿圖的事情，而將他滅口，所以我嚇得立刻就跑出了驛站。”
張道藩聽完之後不由說道“陳大人，到目前為止，我們隻是知道了承彥去永清的理由，至於殺他的人還有楊公子的事情，似乎並沒有什麼頭緒。”
“嗯，彆急。馬上就到了。”陳澈說道。
他介紹了驛站情況，繼續道“張公子十二日入住驛站後，因為感染風寒，驛丞司石長海替他開了一付疏風解熱的方子，由石長海的外甥，也就是驛站的雜役壽春在第二天煎好送給了張公子服用。”
“而石長海罹患風濕，常年服用的藥方中含有番木鱉。”
張夫人臉色大變，“難道是拿錯了藥？”
“對。負責煎藥和送藥的雜役壽春，從小腦子就壞了。石長海出事以後，他被石長海的朋友，也就是給石長海開藥方的大夫鄭青山接走照顧，鄭大夫漸漸發現壽春沒法搞清楚兩份以上的湯藥。基本可以推測，張公子番木鱉的毒就是來源於石長海的風濕湯藥。”
“石長海的湯藥中番木鱉的量是常規的兩倍，所以張承彥服下沒多久，身體自然就會有不舒服的反應。他懷疑自己被下了毒，因此他匆匆趕去馬廄，是準備騎馬離開驛站。”
陳澈停了一下，對張家眾人道“這裡我要說明一下，我們查驗了石長海的藥方，加上替他開藥方的大夫的證詞，他藥方裡的番木鱉雖然量大，但他又配伍了龍膽藤，中和了番木鱉的毒性，因而副湯藥並不會要了張承彥的性命。所以真正凶手是在馬廄用匕首傷他的人。”
說到這裡，陳澈看向了管世銘，“你當年透露張承彥死於中毒的時候，其實也不知道到底是中毒還是刀傷。但石長海得知張承彥死於番木鱉之毒的時候，就猜出是自己的外甥失誤造成，所以他選擇了自儘保下他妹妹留下的唯一孩子。”
陳澈說道“他親妹去世後，一雙兒女由他照顧。妹妹阿福前幾年已經去世，他隻有壽春了。至於阿福的死因，我過一會再說，有一點就是石長海對阿福的死心存愧疚，所以他寧願自己死也要保下壽春的性命。”
管世銘的眼皮抬了又抬，覺得沉甸甸的，不知道說什麼，隻長長歎了一氣，“是下官審訊的時候疏忽了。”
陳澈沒吭聲，如果當年他多問一問藥方的事情，說不定石長海不會自殺，案子也很能徹底查清楚。
張夫人等待不及了，她催促道“說了半天，捅我兒的凶手到底是誰？”
陳澈點點頭，轉過身問馮謙道“你離開驛站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門口停著一架馬車，車夫蹲在車邊吃果子。”馮謙說道“我在東南麵的小道上遇到了一男子朝縣城的方向走去。”
對案子熟悉的張道藩問道“難道是那個留在驛站的劉貴？是他撒謊了？”
管世銘也站起來，“我記得當時驛站留下的雜役隻有劉貴！遞夫去縣城投信，阿火買菜，壽春送完藥以後去河邊洗衣服，阿光兩人去外頭拉木頭。留在驛站的隻有臥病在床的石長海、書生盧長升，葉文星，雜役劉貴，以及張承彥。”
“石長海沒法走那麼遠，葉文星和盧長升互為證明”
陳澈打斷他的話道，“當年刑部查來查去沒法確認任何一個凶手，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麼？”
“殺人動機。”管世銘平靜了下來。
“對，驛站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張承彥有殺人動機。”
“你現在找到殺人動機了？”管世銘看著陳澈。
“對。找著了。”陳澈背著手轉過來看向昭明帝和太後，“此事牽扯久遠，我慢慢說，大家彆急。”
“我接來就講一講阿福究竟怎麼死的。景元十二年，殿中侍禦史呂學仁的幼子呂向在永清驛站投宿時，虐奸了石長海的外甥女阿福。阿福不堪侮辱，投河自儘。石長海將此事告到縣衙，但永清縣衙根本不敢插手。最後呂家賠了十兩銀子就結案。從那以後，驛站做活的年輕女子都被石長海散了，隻留幾個老婦漿洗衣裳。”
“所以，熟悉驛站以及驛站做活的幾人都覺得往來的富家子弟可以隨意淩辱驛站的女子。”
“十三日早上，張承彥和張闊等人在堂屋吃早飯，期間交代張闊去縣城某客棧接迎娘。這一點被記錄在口供中，現場聽到的張承彥說話的人有盧長升、阿火和壽春三人。”
“盧長升提到，他聽見張承彥提到了一句迎娘，還說不管如何把人接過來再說。”
管世銘終於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有人以為張承彥是要擄走某個女子？所以那人才怒殺張承彥？是阿火？”
張家眾人都屏住了呼吸，二十四年的真相，今日終於可以得知了。
“是。”陳澈看向張家眾人，“這就是一個陰差陽錯。張承彥投宿那夜，石長海擔心飯食粗糙，讓阿火去縣城買吃食，引得阿火以為張承彥與前幾年的呂向一樣，是個驕橫跋扈的公子哥兒。”
“那夜，驛站雜役和遞夫嬉鬨到半夜，阿火當時喝醉了，吹噓了自己的未婚妻擅長唱曲，不少人曾起哄他帶自己的未婚妻過來唱曲。”
張夫人不敢相信，“可，可他怎麼就聽到隻言片語就殺人？這也太兒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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