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芙妮爾能夠感覺到昆塔的勸誡是發自內心的,可能也確實是他認為對她最好的建議。
可為什麼昆塔如此推崇佐漢,認為和佐漢建立良好的私人友誼,是對陰吉士王國都有好處的事情?
對法芙妮爾有好處是能夠理解的,摸摸脖子上的項圈就懂了,當淪為俘虜後,除非準備找死,任何人都應該認清楚現實,良好的私人關係至少能夠保證她不會被虐待——
法芙妮爾相信,佐漢可能沒有什麼興趣虐待她,但是旁邊這隻時不時拿奇怪的眼神瞄她的蠢狼就不一定了。
當然,重點還是剛才的問題,佐漢縱然是一個強大的魔法師,但是和他的私人友誼能夠給陰吉士王國帶來什麼好處?
現在已經不是一個魔法師就能夠影響政治和戰場平衡的時代了,即便是傳統而落後的櫻羅蘭帝國,應該也醒悟過來魔法師和昆塔佐漢口中的神一樣,並非無所不能吧。
差點忘記了,早已經沒有什麼櫻羅蘭帝國,取而代之的是鮮血羅蘭共和國,應該多多少少進行了一些魔導工業革命,不再迷信魔法師了吧。
所以,即便佐漢是和昆塔同階,甚至更強大一點的魔法師,重要性提升到國家層麵還是誇張了一點。
法芙妮爾很聰明,她懷疑歸懷疑,但還是記下了昆塔的這番話。
“昆塔先生,煩請你照顧下公主殿下,兩位不如先到馬車中休息,我和塔莉莎還有一點小事要處理下,稍後再來為二位帶路,前往附近的小鎮休息。”
佐漢依然很有風度和禮貌,似乎法芙妮爾隻是他請來的客人。
他指了指遠征軍殘留下來的車馬物資,那輛氣勢驚人,奢華堂皇的熔爐戰馬馬車。
熔爐戰馬並非普通生物,它的存續由體內的熔爐核心決定。
熔爐戰馬噴吐的火焰和煙塵,就來自熔爐核心的燃燒。
當核心燃燒殆儘,它也就消亡了,但這段時間極其漫長,對於熔爐戰馬來說,即便依然無法逃脫時光腐蝕,百年時間也不算太漫長,對它們影響不大。
馬車的外表略微受到了一些時光腐蝕的效果,卻也多了一絲古樸和滄桑的味道,仿佛從曆史中歸來卻依然有著高高在上氣勢的王者。
總體來說,依然是富麗堂皇的座駕,畢竟這種腐蝕隻是自身隨著時間流逝的消耗和材質變化,並沒有真正在百年風月塵埃中磨礪。
“你們要去乾什麼?”法芙妮爾緊張地問道。
儘管不願意承認,在眼下這種境況中,佐漢留在旁邊比離開更讓人安心一點。
最重要的當然是項圈,法芙妮爾抓住項圈說道“剛剛她說了,佩戴了這個東西,我就不能離開你太遠。”
“我知道,所以調整了距離,你隻要不跑太遠,沒有問題的。”佐漢點了點頭,不再理會法芙妮爾,伸手攬住了塔莉莎的腰肢。
塔莉莎顯然早已經和他配合無間,倚靠了他一下以後,腳下一蹬然後雙手張開上下揮舞著。
法芙妮爾看到這一幕,又差點氣到半死,因為塔莉莎的這個動作明顯是在模仿剛剛法芙妮爾展翼飛天。
模仿本來也沒什麼,可是這個塔莉莎無論做什麼,總讓人覺得她充滿惡意,嘲諷滿滿,隻想衝上去就給她兩拳,或者乾脆像剛剛昆塔那樣,抬手就要用一個超階魔法毀滅她。
偏偏這種家夥,就是能夠找到一個強橫無匹的靠山,讓她為所欲為,氣不氣人?
昆塔卻在留意著佐漢腳下的法陣魔法回路結構。
他指著那些說著湛藍色光芒,此起彼伏明滅的圖案,一層一層疊加後產生連鎖反應的整體結構,臉上浮現出震驚,隨即歎為觀止的表情。
“法芙妮爾——”昆塔有些激動,都不喊“公主殿下”了,伸手指著前方,佐漢飄然遠去後,他腳下的回路圖案正在一層層地湮滅,恍如盛大節日在空中綻放美麗後消失的煙花,
“你看看……這是多麼超絕的回路設計,它們是絕佳的藝術,堪稱魔法世界最優美的花朵,會讓你感覺到無論是魔法創造者,還是施術者,都擁有無與倫比的理論造詣和精準的魔力控製能力,難怪他對魔力波動的控製完全隨心所欲……就是為什麼最後的回路圖是一把劍?這並非絕佳的幾何形狀啊,魔法回路的設計並非沒有異形,但那都是一些非常特殊的魔法……”
法芙妮爾冷冷淡淡地聽著昆塔絮絮叨叨,原來所謂的超階魔法師,也會表現得像個沒見過什麼世麵的小老頭一樣。
這個佐漢明顯就是炫技,這種花裡胡哨的魔法,不就是最基礎的飛行術的變種嗎?
既不見飛得快,也沒有飛得很高,身後還帶著一長串尾流,好像真的是那柄劍的尾焰似的,尤其是他嘴裡還用很古樸的音調編曲,用古典昂薩爾文字翻譯,似乎就是劍道渺渺,劍氣少少,人劍合一,二氣同源,以氣馭劍,所向披靡,劍從心生,劍靈自應,氣脈入劍,禦劍飛行,劍氣所向,天地縱橫……
法芙妮爾記得,即便是她召集遠征軍的那個時代,古典昂薩爾文字就基本隻在歌劇中出現了,一直處於小眾而式微的狀態,如今應該更少人研究和學習,這個佐漢倒是博學。
不過他是魔法師,這種職業自然比法芙妮爾會掌握更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法芙妮爾覺得小眾的,說不定就是他們必修的呢。
法芙妮爾很快就聽到,佐漢又在用一種奇怪的發音在誦讀,似乎依然是他剛剛編曲的句子,但是變成了另外一種堂皇大氣的語言,法芙妮爾卻是聞所未聞。
“這是什麼語言……”昆塔本身就是頗有造詣的語言學家,精通多種文字,也掌握了不下三十種偏僻地域的獨立語種,卻完全聽不懂佐漢的吐詞,不由得心生佩服。
“不愧是……”
“不愧是耶夢珈德的學生。”法芙妮爾搶著說道。
昆塔點了點頭,微微昂著頭仰視佐漢的背影,若是從今往後依然能夠保持這樣近距離仰望,目睹他背影的狀態,倒是也不錯……那至少意味著他一直在接近“新神”吧。
當然,昆塔也無法完全確定佐漢就是耶夢珈德選定的“新神”,但他總歸是耶夢珈德的學生,追隨他就像教會《聖典》裡最初的門徒追隨神使一樣吧。
昆塔看了一眼法芙妮爾,還是決定不向法芙妮爾透露自己的猜測,畢竟這隻是猜測而已,但是無論如何,和佐漢搞好關係一點壞處都沒有,他便開始再次勸誡起法芙妮爾,這位公主殿下心高氣傲,野心勃勃,也有著和野心匹配的心機和城府,就是有時候偏執而傲慢了一些,這兩種個性特征都非常影響判斷能力。
佐漢和塔莉莎已經來到了祭壇的上方。
原來在山腳仰望,隻覺得被削去半個山頂形成的祭壇已然巍峨高聳,積雪和雲霧讓它增添了無數神秘莫測的感覺,雄渾的山體,猶如鋒利爪牙的冰舌探入峽穀,河床凍結,舉目望去除了黑色的森林,再也不見任何活物,仿佛寂滅的世界。
現在來到上空,低頭看去,隻有白茫茫一片的積雪覆蓋了整個半山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