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娘見勸不住,揣著銀子拽上兒媳婦,趕緊一溜煙地跑了。
謝錦珠扭頭看了一圈確定暫時沒人可以幫忙,解開自己的披風搭在樓夫人的身上,抓住她冷透了的胳膊把屍體背了起來。
“樓夫人啊……”
謝錦珠一步步穩穩地踩在雪地上,微不可聞地說“人或許各有命數,但憑良心我隻能為你做到這一步了。”
不讓體麵了一輩子的人曝屍荒野,是她唯一可以給出的善意了。
謝錦珠守著一具屍體等了小半個時辰,牧恩終於帶著棺材趕到了。
季凡跟牧恩前後腳,兩人看到樓夫人身上的披風都沉默了一瞬。
披風和發帶都是謝錦珠的。
謝錦珠在路邊蹲著,不知道在哪兒掰了一根樹枝當作簪子,一頭黑發卷得亂七八糟,勉強維持著不會垮掉。
牧恩木著臉把自己的披風往謝錦珠的肩上搭“小心受寒。”
謝錦珠抓住披風接受了他的好意,抽了抽鼻子“地方也找到了?”
季凡表情複雜“嗯。”
“就在前頭的林子,那邊清淨。”
重點是沒什麼村莊,遠離大路,來往打擾的人也少。
謝錦珠看著樓夫人的屍體被送入出自樓家的那一口棺材,站起來說“那就走吧。”
風光大葬是不可能的。
敲敲打打眾人哭喪也是奢望。
野林子裡刨個深坑,再把棺材妥善放入,謝錦珠拿著鏟子落了最後一鏟土。
嶄新的墳頭前燃起一點火光,牧恩蹲在地上燒紙,謝錦珠扶著一塊木板遲疑道“墓碑上寫什麼?”
季凡靠在樹乾上懶洋洋的“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找不到寫的也可以空著。”
樓家已經絕了。
下落不明的樓不言直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大概率也是死了。
下葬立碑,其實都隻是謝錦珠的一己之念,往後也不會有人來祭祀。
一處孤墳而已,寫什麼根本就不重要。
謝錦珠聽完有些好笑,搖搖頭鄭重其事地在木板上寫了一行字樓氏輕音。
樓夫人的閨名叫樓輕音。
簡陋的墓碑插好,謝錦珠拿起牧恩臨時準備的一些祭品整齊擺好,站直了說“就這樣吧。”
送君千裡,至此可彆。
再往後,她和樓家就再也沒有乾係了。
墳頭前的人影很快散去,林邊的小道上傳來說話的人聲,不久後就被馬蹄和車輪滾動的聲音蓋住。
一片生來無名的野林子,一處無人問津的孤墳。
夜色來臨,雪色和孤影交錯的暗處,一道清瘦的身影發著抖地踩空在雪地裡,往前一跌,差點直接摔進了早已冷卻的紙錢灰燼中。
被山風卷了這麼久,這裡有人來過的痕跡被摧毀得所剩無幾,唯一可清晰入目的是那塊插得極深的木板碑。
“樓氏輕音……”
樓氏……
樓不言跪在碑前,猙獰的手指顫抖著滑過木板上的字跡,刺痛的眼角失控落淚。
“娘……孩兒不孝,來得遲了……”
“我其實早就來了……兒子一直陪著你呢,娘你看到了嗎……”
他跟著拋屍的板車一路尾隨到亂葬崗,卻藏了很久不敢出現。
樓家獲罪,他身為樓家的獨子尚未歸案,官府那邊一直沒放鬆警惕。
拋屍也是誘餌。
亂葬崗一直有眼線在,隻要他忍不住悲痛敢露麵,下一秒就會被抓獲!
樓不言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對婆媳羞辱自己的親娘,強忍著絕望和憤怒,把自己藏進更深更不見人的地方。
直到謝錦珠來了……
樓不言用額頭親昵地抵著冰冷的墳頭,嘶啞道“娘,兒子看到了,她的那道披風是毛料底的,穿上應該就不那麼冷了。”
“她的那條發帶也好看,是你最喜歡的青色。”
臟汙都收拾乾淨了,也穿得體麵溫暖,到了九泉獨行的路上,或許就沒那麼難受了吧……
樓不言壓製住在胸口湧起的悲痛,端端正正地在墳前跪下,不知道疼似地用力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