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直接地殺人,搜魂,化倀,手法熟練無比。
若是過去,裴雪涵或許會嚇得瑟瑟發抖。
但是,她人雖掙脫了幻境,心卻已沉淪。
若是換個人來做這事,她必然還是恐懼,可若這人變成了宋延,她就不怕了。
隻不過,她年幼闖蕩江湖時本就是直腸子的俠女,後來在宗門中也一向是嫉惡如仇、同情弱小,此時還是忍不住微微側頭,不忍去看。
而這時,一聲解釋從身旁傳來。
“在這種險地,任何事都存在著極大危險,所以遇到任何人,第一時間是要去提防,若對方有著實力,有著善意,還能交流一二,那便先嘗試交流。
而這人,都被凍在雪地裡了,還用詭異的眼神瞪著我們,我不殺他,總不能去慢慢了解他吧?”
裴雪涵道:“可是,他都已經凍住了,眼睛想閉也閉不上啊,瞪著我們也不是他的錯”
話音未落,前麵的男人驀然轉頭,一雙眸子盯著她,長歎一聲:“聽雨劍門滅了就滅了吧,你這性子,你那宗門就是派你來送死的。”
裴雪涵爭辯道:“是我自己要來的,和宗門沒關係。”
空氣陡然安靜下來。
宋延抬手“啪”地拍了一下自己腦門,卻旋即笑了起來,問:“為什麼?”
裴雪涵掰著手指開始數落,說著某某師妹修行到了關鍵時刻不能落下,某某師姐腹中有喜了無法走開,某某師兄看起來慫得一塌糊塗她看不順眼,某某師叔有一個大家族需要照顧不能出事.
她說了許多人的許多借口,卻偏偏她沒有。
她的語氣甚至還藏著一絲小小的驕傲,似乎“能為宗門挺身而出”是一件光榮的事。
裴雪涵說罷,小心地問:“前輩,我.”
宋延道:“我們年齡差不了多少,你可能還比我大,叫我道兄就好。”
“哦,道兄.我做錯了嗎?”裴雪涵問。
宋延道:“你沒錯。”
裴雪涵道:“那道兄為什麼笑?”
宋延道:“我笑了嗎?我沒笑!”
裴雪涵盯了他半晌,“哦”了聲。
而宋延則轉過頭,深吸一口氣。
冰天雪地,入目皆白,一切因果於此凍結,便是往前一步都是艱難無比,但他心情真的舒暢了起來。
有些人,你和她在一起,無論在多麼危險多麼絕望的環境下,你都能感到時光的溫暖,都能發自內心地感到一種輕鬆。
就在這時,裴雪涵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忽的驚詫問道:“道兄,你都是紫府境了,年齡真的和我差不多嗎?你這天賦得有多妖孽啊。”
宋延道:“說不定你比我還大。”
裴雪涵霍然失聲,詫異地掩住微張的小口,美眸驚訝地看著他。
而宋延已經乾勁十足地開始審問那倀鬼了。
那倀鬼在拉出來時還是個“呆鬼”,但現在明顯已經有些回過神來了。
“還是人嗎?”
“是。”
“哪兒來?”
“我是白虹古族的附屬國修士。”
“白虹古族?”宋延雙眼猛然眯起,道:“繼續,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那倀鬼原原本本講述。
白虹古族是龐大無比的山海妖族北部的一個古族,族人有著神秘強大的力量,但因為某些原因,這一族和之前的狐狼虎三族結下了死仇。
所以在倀王虎族被滅,倀王魂閾形成後,這一族秘密派遣下屬修士進入魂閾。上麵給的說法是“從倀王虎族處拿回點利息,同時狙擊進入的狐狼二族”。
他們有成功地獵殺了一些狐狼妖魔,而這倀鬼生前則是在撤退時無意遭遇大雪,一個不查,被凍在其中。
在被凍住前,他服用了不少辟穀丹,再加上運行秘法降低身體消耗,縱然數年時光也不會死去。他的打算是,等大雪一解凍,他慢慢恢複記憶,就可以離開。但沒想到,這一場大雪下了不知多久,他也不知道被凍了多久
至於他為什麼用詭異的眼神瞪著宋延。
因為他乃是絳宮修士,縱然被冰凍,卻還存在著意識,眼珠還能轉,隻不過就像個傻子一樣。宋延來了,他自然用傻子一樣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宋延。
宋延微微思索,問出了兩個問題。
“白虹古族有族人來了嗎?”
“山海妖族這麼大,你們是怎麼橫穿山海族,來到南方的?”
然而,這修士卻是茫然不知。
第一個問題,他隻是猜測“應該有族人來了”,但他沒見過。
第二個問題,他是順著一條隱蔽路線潛入的,路上沒遇到什麼伏擊。
宋延又問出了第三個問題:“那路線是屬於哪一族的?”
修士搖搖頭。
“不知道?”宋延皺眉。
在他看來,這本應該是個很簡單的問題。
那修士苦笑道:“山海妖族屬國犬牙交錯,且時常被當做物品交易,主人要了解的應該是我們經過時是屬於哪一族的。
但.據我所知,那邊界國因為和古族屬國瀕臨,並不是香餑餑,所以換了不知多少主人。
縱然你去問那國度的百姓,你問十個城市的人,甚至可能得到十個不同答案。
甚至你去問國主,國主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被賣給了哪個族。
因為山海妖族之間的有些交易是很隱蔽的。
撤手,占領,都不過是將重要傀儡進行轉移,以方便統治,同時立下誓約而已。”
宋延神色裡顯出凝重。
人類的國家,在妖族.不,可能在古族眼裡都隻是物品,是可以用來交易的。
而他隻是在邊角的兩個小國家待過,對於“倀王魂閾”所引動的東西了解並不深。
他雖然從未認為“進入倀王魂閾取寶的隻是狐狼二族”,但如今的局勢顯然更為複雜。
這中間不僅涉及到了取寶,還涉及了複仇,戰爭,乃至是.背叛。
他不太相信:如果沒有妖族開後門,白虹古族這批修士能長驅直入,來到此地。而且看樣子,來的人還不少。
在剝奪了這修士的信息價值後,他招出萬魂幡。
看著這修士害怕的模樣,他溫聲道:“彆害怕,等哪一天我拿你去爆炸了,你就可以重新輪回了,這不比你凍在這邊等死要好?”
說完,他抬手一揚,將這修士送入萬魂幡。
萬魂幡有了第三個絳宮修士神魂的進入,周邊黑煙越發濃鬱了些微。
天色漸冥。
而此地入夜,修士視線和凡人無異。
至於神識,更是無法探出。
宋延,裴雪涵兩人在秘境入口處盤膝靜坐。
安靜的雪,安靜地飄落。
宋延忽道:“明天我去探查,你留在這裡。原本我還想著停留某處,一直藏著。但這瘤境環境太過惡劣,若是停下,怕是就走不了了。”
說著,他輕輕歎了口氣:“無論是上一境的洪水,還是這一境的凍土,都是如此。更何況,瘤境外還有新的秘境在形成,隨時都有可能有新人進入。”
“道兄,我絳宮血全是水係增幅的,或許我能幫你開出一條路,我們一起走。”裴雪涵笑著道,“頂多我被凍起來暫時失憶,道兄拉著我走便是。”
“你就這麼有信心我不會失憶?”
“道兄神通廣大,在雪涵心裡就是神。”
簡短的對話,逐漸平靜,唯剩遠處簌簌雪聲。
慢慢的,盤膝坐著的裴雪涵擁入了宋延懷裡,衣衫微寬,裙褲輕解。
恰如一具冰雪般的神女雕像,繼而手兒挽著,腿兒纏著,臉兒燒著,依偎取暖,共同修煉。
不時間還伴隨幾句諸如“道兄,有沒有壓到你”,“我還是盤起來”之類的枕邊話兒
次日。
天雖亮著,但雪卻沒停。
“瘤境三態”的持續時間如此之長,隻能說一點,那就是:苦海氣息在一直往外滲出。
這種氣息很奇怪,對生命是先侵因果,對死物卻是直接腐蝕,上一個秘境那麼堅固的屋舍也會在其中慢慢消失,而這一個秘境入目的隻剩下些許沒了屋脊的殘垣斷壁。
至於遠處高山,那好似融化的冰峰,原本多高並不知道,但此時卻矮的好似一座座小土丘。
這種移平青山,凍結滄海,削去一個地方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的力量,帶著一種令人心震撼的可怕。
裴雪涵臉上紅撲撲的,眼中帶著喜意,她抬手掐訣,一指點出,嬌吒一聲:“分海!”
隨著兩字落下,遠處那靜落的小雪分開了丈許。
這一幕很有喜感。
兩人禦著同一柄劍。
裴雪涵不停地分開飛雪,同時禦劍。
宋延則是坐在坐在飛劍虹光的後端,手中握著那柄黑氣繚繞的幡。
有化虹的劍光存在,劍身上的實際可坐位置遠超劍本身麵積。
忽的,宋延神色一凝,看到凍土裡又似有什麼存在,便道:“左邊,慢點。”
裴雪涵循聲而去。
待到靠近
宋延抬指一點。
背後萬魂幡裡嗖嗖飛出魂魄。
轟轟兩聲。
凍土那不知什麼存在已被炸爛。
一顆破破爛爛的妖獸頭顱飛起,被宋延隔空一攝,卻看到其中存了數十粒芝麻大小的紅色粉末。
這粉末不是煞固又是什麼?
隻不過,此時的煞固卻失去了活性,好像也被凍傻了。
宋延丟開妖獸頭顱,手掌托著那些煞固。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煞固這麼安靜。
忽然之間,他腦海裡迸出了一個想法:能不能掌控煞固?
他一直用司空印儲存著搜集來的煞固,但他之前也還沒能想到如何使用這些煞固。
因為煞固太活躍了,而且毫無智慧,你隻要敢把它放出來,它根本不管你境界,會把你往死裡搞,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樣子。
而“安靜的煞固”,則給了他一些靈感。
陡然,他又想到那被凍在入口處的白虹古族附屬國修士。
要知道,入口處可是一直蹲著個“雙頭四臂”的煞固怪物,以“煞固對生命的渴求”,但凡有一丁點兒可能,它都會去寒冰裡把那修士給拖出來融合了。
但並沒有。
那修士好好的活著。
宋延繼續思索。
煞的本質,是殘存世間的因果碎片在密閉的玄氣環境,經由時間而產生的反應。
普通人和練玄修士的因果碎片弱一點,所以隻是煞氣;絳宮修士的則是煞液;紫府修士才能形成煞固。
當然,這種形成的方法極可能還有其他途徑,但他畢竟隻是小地方走出來的,見識還沒麼多。
可說到底,煞也是一種特殊的因果存在。
所以它們能被凍結,能被衝刷。
而每一個神魂之上都附著密密麻麻的因果。
‘既然如此.’
宋延忽的有了個想法。
傍晚時分,宋延和裴雪涵回到原地。
今天收獲還是不錯的。
攏共收了六具妖獸屍體的凍結煞固,以及再一個絳宮修士神魂。
在一番詢問後,宋延得知的信息和上一個差不多,這修士也是白虹古族附屬國。
於是,他將這修士再度送入了萬魂幡,然後將幡旗往身後一插,道了聲:“開。”
萬魂湧出,遮天蔽日,鬼霧淒風,周邊瞬間一片陰森暗沉。
宋延深吸一口氣,抬手招出了一具棺槨。
棺槨很厚,且是用金屬製造的。
但很快,金屬內裡就探出了紅色的尖刺。
哢哢哢的聲音裡,棺槨整個兒如紙糊的一般,被內裡紅刺戳的千瘡百孔。
宋延眯眼看著,待到紅刺向他而來時,他抬手一指,密密麻麻的惡魂頓時往那些紅刺撲去。
那些紅刺自是煞固。
煞固遇到惡魂,兩者頓時產生了激烈反應。
煞固本能地渴求著奪舍生命,對於神魂自然很是敏銳,在每一具身體裡,它們也是率先想著捆縛神魂,而非殺死神魂。
此時,煞固如熔融的鋼鐵,惡魂則如冰水,一陣陣的嗤嗤的聲響裡,孱弱的惡魂被強大的煞固輕易綁定。
若是往常,這種時候融合已經結束了。
但這裡是萬魂幡。
內裡藏著二十多萬魂魄。
宋延麵無表情地不停操縱惡魂往煞固方向去。
煞固好像掉到了米缸裡的老鼠,開始瘋狂捆綁神魂。
捆著捆著,它飽和了,捆不動了。
宋延抬手一招。
倀鬼自發地驅動煞固來到他身邊,繼而隨他心意,時而幻變成刀,時而幻變成劍。
而就在這時,一個空隙裡,陡然閃爍一抹淩厲的紅芒。
宋延微一側頭,那紅芒從他耳畔掠過,繼而又繞向他後腦勺。
宋延略一思索,從空中招下一個絳宮層次的惡魂,使其粘附在煞固上用以加固。
這一下,煞固不動了。
宋延心思微動,那煞固就化成了一把看似普通的飛劍,懸浮在他麵前。
宋延再一甩,這飛劍居然回到了萬魂幡,融入了萬魂幡,成為了一把“幡中劍”。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