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古族,祖脈秘境,入口處.
唐奕和杏仙母依然在等待。
可時間已經過了很久,久到那入內少年本該出來。
忽的,唐奕輕歎一聲,道:“娘,不用再等了,寒兄怕是不會出來了。”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但待到睜開卻又恢複了原本的積極向上,陽光燦爛,令人心生親近的模樣。
杏仙母麵露愕然之色,正欲開口詢問,卻被唐奕打斷。
唐奕輕聲道:“若寒兄隻是個普通的無相族人,還不會如此。可剛剛那金光已經足以證明他天賦恐怖。他乃是我族真正的天驕。”
說罷,他笑道:“能為我族尋回這般天驕,我唐奕深感榮耀!”
杏仙母頓時明白了,她有些默然,可下意識地又覺得那老怪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奇怪,因為他是從倀王魂閾裡活著出來的怪物,是一個哪怕隻有練玄七層卻依然能用血奴古符掌控著她而不被她反噬的怪物。
這樣的怪物,自然強在神魂之上。
可緊接著,杏仙母又陡似想到了什麼,眼中逐漸浮出隱晦的恐懼之色。
隨著思緒越發清晰,這恐懼也越發濃鬱。
她本來以為那老怪是要依賴她和奕兒的,可那老怪居然能夠通過無相古族的測試。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慌,因為縱然那老怪成了無相族人,也是個沒跟腳的,是需要和她與奕兒結盟的。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但如今,一切都變了!
那老怪一舉成了無相古族天驕,他已經根本不需要這種結盟了。
換句話說,對於那老怪而言,她和奕兒.已經沒有太多利用價值。
反倒是她.知道的太多了。
‘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杏仙母隻覺心臟砰砰狂跳起來,強烈的恐懼令她肢體發軟,口乾舌燥。
她已經幫那老怪給算的清清楚楚了:她隻有死於意外,那老怪的秘密才會被徹底隱藏。
可她無法跟任何人說,甚至如果她不想害了奕兒,就得自己識趣地為自己製造一個“意外”假象,以免那位麻煩。
“走吧,娘。”
唐奕麵帶微笑,似乎真正在為找回了一名本族天驕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他燦爛地笑著,轉過身。
杏仙母也僵硬地轉身。
她們所送來之人,已經和她們再無多少關係,縱有,也隻是浮於表麵。
而就在這時,那拱門裡忽的傳來腳步聲。
腳步匆匆,也毫不遮掩。
兩人同時回頭,卻見個少年從綠蔭下的玄玉小道上跑來,待到門前,少年站定,邊喘著氣,邊笑著看向兩人,道出句:“奕兄,杏姨,怎麼不等等我?”
唐奕愕然地看著他,臉上寫滿了吃驚,他支吾道:“寒兄,你.你怎麼現在出來了?”
宋延笑道:“不現在出來,什麼時候出來?”
他邊說邊往前走,待到唐奕身側,才道:“還沒好好感謝奕兄呢。
而且,若是我繼續在這宅子待下去,怕是難以給奕兄送行了。
奕兄此去,鵬程萬裡,自當耗費數十年時光。
數十年裡見到奕兄,那不得好好浮一大白?
隻是,我不過區區練玄小輩,奕兄可肯賞臉?”
唐奕:.
一種莫名的情緒從他心底生出。
他一路從艱難中走來,已很少會有感動。
但他不得不承認,此時他真的被感動了。
他在無相古族中扮演什麼角色,他自己很清楚。
他更清楚,若是無相古族發現了一個天驕,那這天驕會如何。
此時,眼前少年絕不該來為他送行,而是該繼續留在庭院中,接受三爺爺的教導,繼承一些無相古族的秘術傳承。
而這少年之所以出現在了這兒,很顯然是強行和三爺爺提出了這樣的請求,哪怕是在三爺爺已經為他點明了其中關係後,他依然固執地做了這樣的選擇。
這少年怎麼敢的?
換成他,他又能做到麼?
唐奕覺得也許做不到,因為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他舍不得浪費,所以他十有八九是不會出門的。正因如此,他心中忽的湧起一股難言的暖流,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少年,笑了起來。
宋延也笑了。
兩人對視,笑得越來越開心,繼而彼此勾著對方的肩膀,仰天大笑著走出了此處秘境。
有時候,開心就是這樣,無需多言,因為一切都在心中。
待三道身影消失不見,唐嘯空搖著蒲扇從門後緩緩走出,看著那空空如也的門前,忍不住露出笑,道了聲:“有趣的小子。”
宋延和唐奕說好浮一大白,便真是浮一大白。
隻是並非酒樓,而是在一處風景絕佳的青翠山野。
篝火燃燒,周邊圍聚著四人。
除了宋延,還有唐奕道侶,以及杏仙母。
唐奕道侶名喚霍藍心,乃是一個宗門老祖的唯一後裔,在那宗門中也算是天賦妖孽,地位崇高之輩,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嫁入無相古族。
她是攀上了金龜婿,但唐奕卻不是。
無相族人本該與無相族人結合,族中默許他與霍藍心結合.自然是有其他意思在裡麵的。
空有血脈,失了麵具,便算不得真正的無相族人了。
剛開始,本是宋延和唐奕飲酒吃肉,霍藍心在旁做菜,而杏仙母則是腦瓜子嗡嗡作響,在想著這老怪到底要裝到幾時。
可很快,做菜的人變成了宋延。
宋延熟練地翻轉著烤肉。
他的手藝本就是一絕,如今更是妙到毫巔。
很快,唐奕等三人便渾然忘我地吃了起來。
杏仙母也忘了煩心事兒,隻是開心地吃著,心道:‘老怪做的真好吃,嗚嗚嗚,太好吃了。’
期間還有個小插曲,那就是山野中居然還有妖獸被這烤肉香味給吸引了過來,然後被霍藍心一劍斬了,也變成了烤肉。
待酒足飯飽,幾人又在一處論了會兒修道感悟,古國趣事之類的,這期間宋延則大多是在傾聽,隨後見天色已暮,才起身收拾。
若是之前,唐奕或許還存有一絲心魔,一絲由“宋寒這根最後的稻草所帶來的心魔”,但此時此刻,這心魔卻已消散。
他借著酒意,讓妻母在原地等待,自己則與宋延一同往遠散步。
待到遠去,唐奕醉醺醺道:“寒兄待我至誠,我實感激。”
宋延道:“何必說這些?”
唐奕哈哈笑道:“好一個何必說這些!”
他深深地閉上眼,忽道:“寒兄,我問你個問題,你如是回答。”
宋延道:“請說。”
唐奕有些遲疑,且有些艱難道:“你與我母.親,可.可有”
宋延瞪大眼看著他。
唐奕鼓足勇氣,吐出最後兩字:“雙修?”
宋延麵露愕然,連連搖頭道:“怎麼可能?這奕兄,你在想什麼?!”
唐奕也是臉一紅,結結巴巴道:“那那.我母親為何如此信任你?”
宋延眸光微垂,輕歎一聲,繼而誠懇道:“我也非孤家寡人,老家還有些至親。這些跟腳都被仙母所知。此為其一。
其二,我之性情,仙母當能識得,投我以桃,必報之李。
故而,才有此信任。”
唐奕心中最後一絲小小的芥蒂頓時解開。
此時,他隻覺心中一片清明敞亮,再無窒礙。
紫府之境雖遠,他心中卻已再無束縛,此番前去定可一帆風順。
唐奕深深道:“寒兄,今後你我便是真兄弟,無論日後有什麼情況,我唐奕定然會站在你這一邊,多謝了!”
兩人旋即返回,旋即四人乘輦而歸。
當晚,宋延會在唐奕府邸暫住,之後則會由杏仙母護送,續往祖脈秘境。
那秘境需得無相族人才可啟動,但宋延境界低微,故而才需護送。
深夜。
唐奕府.
後宅每一座樓閣都藏著隔絕探視之效,宋延所住,自也如此。
杏仙母悄步輕挪,待到一扇樓閣前,卻是麵色變了幾變,終而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扉,嬌軀一旋,露出放蕩之色,媚笑著看向正盤膝在榻的宋延,足尖一點,便拖著輕紗飛了過去。
她想了一天,覺得自己能做的就是用身體儘力討好這老怪。
然而,她人在半道,卻聽到一聲淡淡的聲音。
“杏姨。”
杏仙母身形一旋,落在宋延對麵,咬著嘴唇,道:“主人.”
宋延道:“杏姨,如今你我已經不需要通過結合才算維持關係。”
杏仙母當然明白。
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眼前老怪若要殺她,根本不必如此。
宋延道:“這幾日,我為唐奕化解了可能爆發的心魔。他紫府之路,當是暢通無阻。”
杏仙母深深道:“多謝主人。”
然後又道:“此後主人既為無相古族天驕,奴家和奕兒是真要依仗主人了。”
宋延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對自己人,一向都不錯。”
杏仙母麵露喜色。
她發現自己不僅不用死了,而且又超額完成了原本的目標,從傍上老怪,變成傍上一個有著“無相古族天驕”身份的老怪。
她甜甜道:“那主人,不知奴家還要做什麼?”
宋延忽道:“霍藍心此番會隨唐奕一同離去麼?”
杏仙母不知主人什麼意思,隻是有問有答地道:“她與奕兒是道侶,自當一起。”
宋延道:“那你手下若有強大修士,便儘早聚攏起來。如有紫府修士與你交好,最好也在近些年請來。因為.很快你就要有麻煩了。”
杏仙母愕然道:“什麼麻煩?”
宋延道:“這麻煩本來會盯著你,霍藍心,唐奕三人,但後兩人既隨無相古族先輩離去,那便是無礙。而你,卻會成為唯一的目標。”
旋即,他正色道:“會有神秘修士來抓你,實力應該得有紫府境了。”
杏仙母:
宋延道:“對付他們,沒問題吧?”
杏仙母麵露冷色道:“若是在外,奴家還怕,但這裡是無相古族的主場。
在這一畝三分地,奴家得了主人提醒,若是還被外來的小嘍囉給弄死,奴家名字便倒過來寫。
隻是
主人,那些人可需活捉?”
宋延道:“完全不用,想怎麼殺怎麼殺,也不必擔心被無相古族知道,甚至若讓他們得罪了無相古族,最好。”
杏仙母道:“明白了。”
宋延忽的抬手,輕輕往前抓去。
杏仙母一愣,卻旋即傲挺起了嬌軀。
然而那手在即將觸碰到她胸口時,卻是往旁邊一繞,抓著她兩側綢料往中間擋了擋,以將那兩團兒雪白給遮住。
“杏姨,您也是長輩,以後多穿點兒衣裳,這成何體統?”
“是”
“還有,來抓你也許並不是紫府初期,而是更強者。
此事,或需借助無相古族之力。”
宋延眼露思索,又給杏仙母理了理散亂的雲鬢,沉聲道,“您被襲擊,這事兒當然和我無關。”
“自然和主人無關。”
“不要讓我失望。”
杏仙母一凜,道:“奴家定不讓主人失望,若是.若是萬一奴家失手,定然立刻尋死,絕不泄露主人分毫。”
宋延柔聲道:“杏姨,多注意安全。”
杏仙母點點頭。
不過,她小腦瓜子全是疑惑。
憑什麼主人就知道一定會有神秘修士來找她?
那些修士又是誰?
古晉,南地.
嗡嗡的細密響聲構成了恍如巨大海嘯的轟鳴,那是無數飛蟲振翅的聲音。
天穹被黑影遮蔽,陽光無法穿透分毫。
古傳送陣所在的修士關卡已被血洗,一具具修士屍體拋落地麵,身上蠕動著詭異的黑色小點。
細看!
不僅是修士屍體,縱然連玄器寶物都不例外。
而它們都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縮小。
它們,正在被蟲子啃噬。
那黑色小點,就是蟲子。
這些蟲子鋪天蓋地,又成群結隊,整個兒看去仿佛一道道漆黑龍卷風,在這天地之間橫亙著。
而龍卷風中心卻是站了個戴著麵具的紅袍怪人。
怪人正冷冷看著那不遠處撐著布滿念頭之力的光罩,已經在光罩中掙紮的紫府修士。
那紫府修士正是此間駐守,也是之前被唐奕稱為王先生的存在。
王先生平日儒雅,可此時麵容已然猙獰,眼神已然絕望。
“蟲王!你親自來這裡,攻陷此陣,是要挑起戰爭嗎?!!”
平日裡的摩擦並不算戰爭。
真正的戰爭,是雙方修士不斷投入戰場,而高階修士也會隕落如雨。
顯然,無論哪一國都不願意爆發這樣的戰爭。
除非“物超所值”。
紅袍麵具怪人看著氣罩中的紫府修士,怪聲道:“五個月零十一天前的辰時,有一行人在這裡用了古傳送陣,本座要他們所有人的信息。”
王先生道:“古族人,以及潛龍會挑的些修士罷了,你要這些做什麼?”
蟲王道:“我隻要那一天辰時,用了這古傳送陣之人的信息!”
王先生並不是古族人,此時他自然明白這山海族妖魔是要找古國麻煩。
他若是此時泄露了,而為古國帶來些不必要的損失,那他也無法麵對古族。
該用什麼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