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古族,一處古老秘境.
山蝕河枯,萬物腐朽。
一陣陣氣流徒然卷起灰色塵沙,繾綣而行。
沙中,“四叔”唐嘯平正站著。
他麵前是一塊斷裂石碑。
石碑極其堅固,仿佛被某種古怪力量所庇護著,隱藏著,甚至他若是沒有走到這石碑麵前也根本無法發現。
除此之外,此碑竟是無法拓印,也無法書寫,而隻能看碑修行。
此時,他正癡迷地盯著石碑上的古文字。
“沉艮連山,原來還能反向使用,與天交集,從而使得自己不僅融於大地,還融於風中?”
“原來還能這樣?”
唐嘯平斷斷續續地自喃著,卻是越發興奮起來。
自那日與那小子測試後,他好似也被激起了靈感。
他這一生已經不再追求神嬰境界,紫府千年壽元也已過了大半,他如今念念不忘,孜孜不倦想要求得的就是這些古老秘術。
如今,他發現了再進一步的契機,便如少年看到了初戀情人般,忍不住纏了上去,再也挪不開半分目光。
“山為土,風屬木,若是五行中的土木都能融合,那是否能融合更多呢?”
“若能融合更多.”
唐嘯平已無法想象。
“在古代真有人修煉這樣的法術?”
“那是否還有更全麵,更係統的法術?”
“他們修煉這些法術,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隻是和我一樣地癡迷,一樣地隻是鑽研麼?”
無數念頭恍如破開堤壩的洪潮,湧入了他腦海中。
而就在這時,他陡然感到整個秘境開始顫動。
本就化作粉齏而秘境開始產生一種崩裂的顫感。大地浮現裂痕,裂痕極快化作溝壑,山河腐朽化作的沙塵往溝壑中飛快灌落。
秘境上空,灰色的層雲亦已化作旋渦,一縷縷紅色雷蛇在蒼灰色雲絲間快速遊走。
唐嘯平辨了辨那恐怖的紅色雷光,瞳孔緊縮,失聲道:“天劫!!怎麼可能?!”
這不是“度紫府後期境界”的小天劫,而是真真正正的天劫。
若說“小天劫”是一把嬌小的水果刀,如今的天劫就是一把巨大的屠龍刀!
“怎麼會這樣?”
“此處秘境怕是撐不住了!”
唐嘯平遇此變故,也是顧不得多想,欲要快速出手,去抓那刻著《玄山九疊》、《沉艮連山法》、《三步叩天》的古代石碑,然後帶起逃離。
之前他不帶,是因為擔心自己強行出手會毀了這古老石碑。
可如今,這秘境都要被天劫摧毀了,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唐嘯平施展念頭力量,化作一隻巨手,便要往那石碑抓去。可還未觸碰,他就感到一股莫大威壓籠罩在那石碑上。
他身形僵住,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天劫的目標居然是這塊石碑!!”
他眼中,原本庇護石碑的隱藏力量正在迅速瓦解,雲空之上那紅色雷漿已然凝聚待發。
唐嘯平再顧不得其他,轉身飛快往秘境入口而去,待他走出秘境的那一刹那,他還是忍不住轉身再看了一眼。
這一眼裡,他看到天劫從天而落,石碑上的文字如同一卷被拋入火坑的書冊,正熊熊燃燒。字跡一個個被抹去。堅石如脆弱的紙張一般,被雷火燒得呈現暗紅,繼而在氣流中灰飛煙滅。
而整個秘境.也在這一刻,開始粉碎。
噗!
唐嘯平落回了人間,大口大口喘著氣,後怕之色猶然還在。
方才,他若是慢了一步,或是再貪了一點,怕是就留在秘境中了。
他試了試秘境入口。
果然,那入口已經消失。
唐嘯平長歎一聲。
可下一刻,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而忽的露出幾分喜色。
他越想越是開心,陡如個老頑童發現了新玩具一般,蹦著跳著,往遠而去,邊跑邊通過念頭傳達出興奮的聲音。
“族長!族長!我就說吧,這些晦澀難學的秘法肯定有道道,現在連天劫都要摧毀它,老夫所言果然不錯!族長!!老夫覺得這三樣秘術當納入我無相一族小一輩的法術體係中,讓他們勤加修行才是!”
未幾
一道念頭回應了過來。
紫府後期隻需彼此留下念頭,就可直接聯係,而無需當麵。
而此時的,回應者正是如今無相古族的族長,也是這一代中的最強者——唐嘯宣。
一陣商議後。
唐嘯宣道:“先挑些下麵的天才苗子,讓他們試試。若真是能夠大幅度提升戰力,再拿來為我古族小輩所用,也不遲。”
唐嘯平樂嗬樂嗬地去了。
連天地都不容的法術,怎麼著,也肯定是好東西吧?
若能成功研究出點什麼,他無相古族的後輩必然會更加強大。
宋延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善念的存在。
安莉的存在,讓他覺得世界都已柔和。
他因對一人的善念,將之擴大到了所有遇見之人。
此時的他正在青嬛國外的月海國。
月海國麵積是青嬛國的數十倍,比原本三國古晉之地還要大上不少。
月海,青嬛兩國環境相似,都是草原為主。
隻不過,在月海國人心中,青嬛國乃是一處上國,一處距離仙人府邸最近的上國。
此時
月海國一處普通帳篷。
裹著獸皮圍裙的小女孩從外跑來,手端一壺冰爽獸奶,眸子裡閃爍著熱烈,看了看不遠處的少年和女子,開心道:“哥哥,唔.”
她似在猶豫對那女子的稱呼。
宋延笑道:“姐姐隻是少年白發。”
小女孩歡快道:“哥哥,姐姐,這是阿娘讓我端給你們的。”
說完,她把獸奶放在桌上,那是個以貝殼為裝飾的長頸曲瓶,陶瓷製,內裡獸奶顯是從地窖裡取出來的,透著寒氣,在這酷暑裡,這寒氣簡直就是仙氣。
宋延為自己和安莉倒上獸奶,然後雙手捧起,大口飲下。
他入鄉隨俗,也換上了月海國風格的服飾,而且還是頗為大膽的那一類。
獸皮裙纏腰,上身則是個露肉大半的獸皮綁衣,如此.他強壯的體魄呈現在外,便是走在月海國路上,都會吸來不少目光。
而安莉則是穿了一身比較保守的獸皮衣裙。
若是過去,那肯定是個裹著獸皮的可愛少女,可此時.卻有幾分端莊成熟婦人的味道。
安莉捧起瓷杯,小口小口地啜飲著獸奶,輕聲道:“好舒服”
宋延淡淡一笑。
他也覺得很舒服。
那是身心的輕鬆。
他離開姑射山已經有段時間了,隱於人群,遁入紅塵,一邊以自身恐怖神識感知著周邊動靜,以為安莉尋找合適的奪舍之軀,一邊則流連於山山水水,人間煙火,與人為善,予己為善。
殺伐的惡念,狡詐的詭謀,都似暫時遠去。
他貪婪地吮吸著這蔓藤滴落的蜜汁,隻期待這樣的日子能夠再漫長一些。
穿越前,他到死也未能完成的長期旅遊,沒想到在異界居然完成了。
喝完獸奶,兩人手牽手,走出帳篷。
外麵,綠草如綢,碧空團雲,兩人奔跑著,跑了一會兒,則是仰倒在地。
“真想一直這樣。”宋延道。
他抬手,拇指食指輕輕扣起,扣出一個環,道,“天空那麼大,我們這麼小。可小也未嘗不好。越大就越沉重,隻有小了才可以不用背負那麼多枷鎖。”
安莉躺在他旁邊,側過頭,雙目隔著風舞的長草出神地盯著少年。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經過宋延袒露心跡,毫不做作的表現。
她已開始慢慢明白一些事:白師兄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白師兄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那是一種相當深沉的魅力,是一種本不該出現在白師兄那個有點小天賦、卻絕不算天才的修士身上的魅力。
偶爾的安靜,深邃的眺望,讓安莉有種在看廟中神像的感覺。
白師兄.有太多故事了。
此時,聽到宋延如此的發言,她沒說什麼,隻是伸手。
兩人十指相扣。
宋延感到曾經軟乎乎的小手已然有了變化,但他不在乎。
安莉忽的輕聲道:“小了其實也有很多枷鎖。”
她不想白師兄因為見到了她而泄了上進的那股氣。
她已不是從前的她,白師兄也不是。
沒有人能回到過去。
所有人都該往前看,往前走。
所有人都該成長,成熟。
若是無視這些,就是自欺欺人。
宋延沉默下來,旋即淡淡一笑,應了聲“嗯”,然後仰麵朝天,安靜地看著此時的浮雲,感受著此時的長草浮動,烈馬奔跑,牧人吆喝,還有泥土裡在忙忙碌碌的蟲豸低鳴.
他嘴裡哼起了不著調兒的幼稚童謠。
這是月海國的童謠,屬於母親哄小孩入睡的。
此時,他卻哼了起來。
童謠的音節,歌詞都相當簡單,卻很是柔和。
安莉覺得怪怪的,她覺得白師兄好像太想回到百年前了,白師兄深愛的也許是過去那個呆呆傻傻的安莉。
雖然白師兄愛屋及烏,因為那個呆呆傻傻的小安莉,而依然深愛此時的她,可實際並非如此。
白師兄真正留戀的是和百年前小安莉在一起的無憂無慮感。
他愛的是無憂無慮。
那個小安莉帶給了他無憂無慮,所以他喜歡小安莉,也因此喜歡現在她。
一切就如此時白師兄此時所哼的幼稚童謠一樣.
‘就像個不想長大的孩子.’安莉心底暗笑。
忽然,她感到那十指交扣的手靜了下來。
宋延猛然坐起,一瞬間眼角善意儘去,閃爍一縷深邃邪芒,可這邪芒閃到一半卻又變得良善,因為安莉在看著他。
安莉就像個糾正器,能時時刻刻幫他糾正,以免殺念過重,善念壓抑。
“怎麼啦?”
“我帶你去看場好戲,你的身體也許有了。”
說罷,宋延一抓安莉,化作白虹往遠而去。
月海國,外圍。
炎香教。
屍堆間,一個紅甲男子披頭散發,全身流血,而一個白裙身影則是堅定地攔在他麵前,與一個手持飛劍的老嫗對峙。
老嫗道:“依依,你讓開。”
白裙身影嬌美臉龐上透出堅定之色,“師父,我不讓。全師兄他隻是被邪魔影響了心智,這些並不是他的本意。而且我也有錯。我作為他的師妹,卻沒有好好看著他,這才導致他鑄下今日之錯。”
“錯?”
紅甲男子陡然狂笑起來,然後怒道,“他們欺我辱我,我不該殺他們麼?”
老嫗怒斥道:“整個炎香教都欺你辱你麼?整個炎香教都少了你的資源麼?或許你與其中幾名弟子有衝突,但你.卻殺了這許多人!他們有錯嗎?他們該死嗎?”
“有!”
紅甲男子怒道,“他們不該攔在我複仇的路上!他們攔了,這就是幫凶!有誰.有誰能知道我的痛苦!
老東西,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也不明白,你也該死!你們所有人都該用生命補償我!”
老嫗神色變冷,不再多言,雙手捏決,一把把飛劍從虛空裡飛出,繼而在她背後締結成了一道旋轉的光輪,內裡竟是隱隱藏了幾分陣道變化。
“冥頑不靈,殘殺同門!死!”
“該死的是你!”
白裙少女旋即撲來,擋在兩人中間,淚眼婆娑地喊著:“師父!”
老嫗看著眼前熟悉少女臉龐,想著親手帶大她的模樣,想著對她寄予的期望,微微垂首,心生憐憫,終究是長歎一聲,飛劍微止。
這一止卻是落了下風。紅甲男子並不停手,趁機全力搶攻。他周身煞氣湧動,突兀爆發下,一道血紅長槍撕碎了老嫗的玄氣罩,緊接著又是無數長槍墜落。
未幾
老嫗奄奄一息,兩眼微黑,竟是暈倒過去。
白裙少女又轉身衝到了老嫗身前,看向紅甲男子道:“全師兄,她是我師父!你你放過她吧。”
紅甲男子浮空而立,周身血煞湧動,但這血煞卻好似被什麼秘術力量控製住了,隻是作為刺激臨時提升他力量,而並未影響他心智,占據他身體。
紅甲男子淡淡道:“師妹,讓開。”
白裙少女滿臉是淚,道:“她沒有對不起你!”
紅甲男子道:“今日她必死。”
說罷,他又祭出血矛,眼中狠色乍現,一矛投落,居然絲毫不顧白裙少女。
噗!
白裙少女受擊,吐出一口鮮血,奄奄一息。
紅甲男子神色冷漠,手中再度凝聚第二根血矛,正欲繼續投落,炎香教那傾倒的中央藥爐之後卻忽的閃出三道身影。
三道身影很快落至,周身威壓覆籠而下,皆是絳宮好手。
紅甲男子冷笑道:“仗勢欺人!難道就你們有人,而我全無治則沒有?”
說罷,他怒吼一聲:“趙兄,王兄,馬姐,助我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周邊陡然陰風陣陣,三道身影從遠掠至。
為首之人冷哼道:“好一個炎香教,好一個名門正派,卻是如此不公,當滅!滅滿門!!”
三人說罷,如風卷殘雲般,掠向炎香教中,將一些猶在嚴陣以待的普通弟子任意虐殺。
三名炎香教高手急忙出手,可卻不是四人之敵,很快也是落敗的落敗,受傷的受傷,可卻一個個死咬牙關,有安排著弟子撤退,有在前擋住四個邪魔。
眼見敗勢已定,今日這月海國炎香教是滅定了,忽的.兩道身影出現在了炎香教一處破碎樓閣的閣頂。
宋延指著那名叫依依的白裙少女道:“就她吧。”
安莉輕輕點了點頭。
另一邊,紅甲男子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不速之客,可神識一掃,卻是無法窺其境,忍不住問:“你是何”
最後一個“人”字還未落下,他陡覺一道灰光射來。
他神魂劇痛,眼前一黑,從高空落下。
死!
宋延又看向另外三名邪魔。
那三名邪魔也注意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