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藍蟲族模樣皆相似,紅袍配銀麵,漆黑雪花般的蟲身,而族中多昂姓。
之前的紫府昂祖和此時的神嬰昂祖,明明不是同一人,但妖魔們卻也隻能用境界去區分兩者,且以相同的稱謂稱呼其為昂祖。
可宋延相信,若是毗藍婆出現,他一定能認出。
而今日這昂祖卻非毗藍婆。
他和胡月等妖重新來到地下迷宮,站到一處新的岔道口。
神嬰昂祖甕聲道:“今日岔道更為複雜,每一個節點至少連接四個路徑,而此處足有三十六個節點。
古誠義,還有諸位狼族的小家夥們,我需要你們能精準地按照我給的路線,喚醒指定點的地府屍魍。
想要喚醒地府屍魍,必須你們的音波力量達到一定程度才可以。這就要求你們不可分散力量,且需要在抵達最後一個甬道後,利用封閉甬道的回音增強力量,如此.才有希望。
此番,成功者,重賞!!!”
狼妖們頓時摩拳擦掌,可狐妖們卻眨巴著眼。
忽的,胡月嘻嘻笑著,用撒嬌般地聲音問:“昂祖,其實我們這些小狐妖,在這場吸引裡起不到什麼作用哩。”
神嬰昂祖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們就負責守在狼妖身邊,應對突發情況。”
胡月撒嬌道:“昂祖.”
神嬰昂祖冷聲道:“你們是搭檔慣了的,狼族離不開你們,所以.無論去哪兒,你們都得一起,如此才算穩定。”
一個二愣子狼妖哈哈笑道:“這可是難得的機緣,胡月,你跟著誠義將軍,此番可是能立大功的!”
另外還有二愣子狼妖嗬嗬笑道:“是啊是啊,這次之後,我看我狼族中還有哪個看不起我!”
胡月聽到這話,頓時明白這批被派來的狼妖都是在族中不被重用的,心中下意識一寒,可卻強忍住心中的膽怯,也跟著掩唇笑了起來,然後道:“不過就是想弄清楚有什麼危險而已,哪個說要走啦?趕我走,我還不走哩!”
神嬰昂祖聞言,才道:“危險,你們不必擔心。到時候,你們隻負責吸引,引來了敵人,自有人解決。”
狼妖們頓時開始幫腔,狐妖們也讚歎說好。
狼妖宋延跟著起哄,但在那傻乎乎的笑臉之下卻是無比的嚴肅。他神識飛快擴散,其隱蔽性哪怕身邊站了個神嬰也無法感到。
那神識很快在此間迷宮裡轉了個圈,並看到了在一處迷宮巷道儘頭的地府屍魍。
地府屍魍竟正垂耷腦袋坐在地上,背靠牆壁,似陷入了昏睡狀態。
宋延瞳孔微微緊縮。
地府屍魍昏睡這種事,他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
而很快,他在地府屍魍的眉心發現了一個圓形的白色石子。
這石子的質地,他好像在哪兒見過。
稍作一想,他頓時回憶起來,那不正是他在苦海中沾來的,之後在虛空中被自稱出自“天奇劍宗”的神秘老者寧道真給取走的白色石子麼?
隻不過,兩者還是存在不同的。
一,這地府屍魍眉心的白色石子比他之前的石子色澤更淡,質地更雜;
二,眼前白色石子明顯被打磨過,從而化作了圍棋之中白色棋子的模樣,而之前他沾來的白色石子卻是個不規則的原材料;
三,眼前白色石子上散發出一種玄奇力量,正是這玄奇力量在鎮壓地府之氣,這才使得地府屍魍昏昏欲睡,而他之前的白色石子卻古樸無比,除了堅硬之外,沒有半點力量。
綜合來說,他之前沾的那枚石子更為樸素,更為不顯眼。
‘這東西竟是煉器材料?’
‘這一枚鎮壓地府屍魍的白棋是毗藍婆自己煉製的?’
‘又或是從天尊秘境弄來的?’
‘這些年,看來不獨我一個人在提升。毗藍婆若是當初就有這寶物,當初它們深入古族,追殺我時隻需祭出此棋子,就可鎮壓我分身。’
‘此番行事,看來需慎之又慎。’
但慎重卻不是膽怯。
宋延雖不是什麼一腔熱血丟了腦子的狂徒,此時卻也逐漸生出一種針鋒相對的交鋒感。
毗藍婆自上古存在到現在,見識的東西絕對比他這個“隻在小黑屋裡參悟”的小家夥要多,要強,而其本身能存在到現在也是個謎。
說它沒底牌,鬼都不信,而它真實目的又到底是什麼?
宋延正想著,耳畔已經傳來神嬰昂祖的聲音。
“開始吧。”
“我先來!”一個二愣子狼妖自告奮勇,仰頭“嗷嗚”一聲,恐懼音聲彙集成線,在它極儘控製下指定位置而去,但其力顯然在半道消耗較多,縱然最終觸及了地府屍魍,卻未將其喚醒。
神嬰昂祖注視著道:“多想想,多試試,我們有的是時間。”
說罷,它將目光看向下一個狼妖。
宋延掃了眼它的紅袍,背負身後的手指微微並起,一道隱蔽追蹤氣息沾上了那紅袍。
做完這個,他大大咧咧道:“我來我來。”
眾妖讓開。
他踏前一步,運用無相所模擬的“魔音鯨”力量,再加上自己原本的“食屍狼”力量,“嗷嗚”一聲,讓音波竄了出去。
在抵達最末一個巷道時,他稍稍調整,使得音波在封閉巷道中來回折動,製造回音增強力量。
神嬰昂祖期盼地看去。
那音波“啪”一下擊打在地府屍魍身上,後者並未醒來。
神嬰昂祖卻還是讚道:“力量不錯,但還差些功夫,誠義啊,你要什麼資源儘管去拿,隻要能增強你力量的,整個毗藍妖國都隨你去!”
說罷,它在眾妖豔羨的目光裡拋出一塊令牌。
狼妖宋延一把接過,連聲道謝。
入夜
咕嘟咕嘟
滾水鍋裡正煮著大塊大塊切剁整齊的牛肉。
狼妖宋延左腿右腿各坐了小娘子,他一會兒玩玩左邊,一會兒逗逗右邊,各種姿勢,肆無忌憚地耍著,好不快活。
小娘子們卻是看著那滾水,神色驚駭,兩隻手死命地抓著狼妖宋延毛茸茸的胳膊,恨不得和他徹底地纏在一起。
因為,她們怕。
比起失身來說,身子被煮熟才更為恐怖。
胡月那一雙狐狸眼兒卻是轉個不停。
狼妖宋延哈哈大笑著,抬了抬兩邊大腿,拱了拱腿上小娘子,笑道:“還盯著我這腿上的兩塊肉呢?”
兩個小娘子花容失色,強顏歡笑,越發地抱緊狼妖宋延。
胡月嗬地笑了下道:“知道你在修《戒律禪》,不吃人肉!”
狼妖宋延道:“那你在想什麼?”
胡月道:“你舒服夠了,讓這兩個人類出去,我們再聊。”
狼妖宋延入鄉隨俗,一陣快活,這才拍了拍兩個小娘子,然後從儲物袋裡隨手掏出兩個“安居證”丟了出去。
這“安居證”是妖魔統治人類的重要手段,持之者,可減稅,免征。譬如這兩個小娘子,下一次若遇官府選人,她們就可以通過出示這“安居證”,而避免被選中去侍奉上仙。
而其家中也會因為這兩個“安居證”而更好地活在妖魔國度,因為這“安居證”除了表麵好處之外,還有諸多“隱性福利”。一句話概括,那就是:官府絕沒有哪個傻不愣登的官吏會讓持有“安居證”的人去乾倒黴事兒。
兩個小娘子本是赴死來的,離彆家中時早和爹娘抱頭痛哭過了,此時看到安居證,連連對著狼妖宋延跪拜感謝,然後轉身離去,去遠了才又哭又笑。
胡月看著這一幕,道:“你對人類,仁慈了許多。”
狼妖宋延抬起毛茸茸爪子,從滾水鍋裡撈出兩塊大牛排,一塊遞給胡月,嘿然道:“少囉嗦,說吧,你在想什麼?”
胡月憂心忡忡地接過牛排,忽道:“你還記得你去拜見古噬老祖的場景嗎?”
狼妖宋延道:“當然記得。”
胡月道:“那你說給我聽聽。”
狼妖宋延想了想,把那日情形說了出來。
待到結束,胡月長歎一聲,它是徹底懂了其中道道,也知道自己和搭檔為什麼會被送來。
狼妖宋延道:“你怎麼了?”
胡月閉目道:“我不想死。”
狼妖宋延拍著胸脯道:“有我在呢。”
胡月嗬嗬笑了笑,然後嗔了句:“你個蠢狼。”
一狐一狼吃完肉,便一同出去走走,兩妖漫步在毗藍妖都的街道,此間其實就是人類城市,隻不過最高統治者從古族變成了山海妖族。
燈籠懸掛,彩燈明滅,還有些奇異的夜裡發光的玄花玄草綻放光華。
今日,胡月似乎很悶,所以兩者走了很遠,遠到看到了一座高處極為奢華,又鶴立雞群的樓閣。
宋延微微抬頭,看向那樓閣。
胡月道:“那是毗藍驕蟲一族的小公主所住的地方。”
“毗藍驕蟲一族還有小公主?”宋延古怪道。
胡月道:“據說是數百年前遺落在外,毗藍婆親自去把她接回來的,這裡不過是她的一個住處,是留著她修煉膩了,來城中耍子用的。”
宋延神識一掃,那樓閣果然是空的。
隻是“數百年前遺落在外”的字樣,勾起了他一些莫名的回憶。
兩妖又走了會兒,然後返回府邸休息出去。
接下來幾日.
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古怪。
狐妖大多機靈,詭計百出,不獨胡月一妖。
之前還是絳宮屍骸,紫府屍骸時,它們都能撐得住,但一見到地府屍魍,在聯想到自家搭檔在族中地位,它們基本什麼都明白了。
不安的氣氛開始隱蔽地彌漫。
轉眼,半年過去。
這一日,夜裡,狼妖宋延正摟著小娘子在塌上耍子,忽的瞳孔微縮。
他感到神嬰昂祖離開了。
宋延心念微動,早被他喚來,藏在城外的屍魍分身頓時悄悄跟了過去。
他那屍魍分身,是兩重結構:外是他的皮影,內才是地府屍魍。
反向製皮的《神相安魂術》最恐怖的一點就是,皮影雖然無法發揮出本體的實力,但其實力卻也會隨著本體的提升而提升,所以.在宋延強大後,他的分身也是跟著水漲船高。
趨吉避凶,深入妖族,隱藏自身於某處,然後跟蹤一個小神嬰,完全在能力範圍之內。
神嬰昂祖似乎接到了什麼命令,一直往某個方向而去。
屍魍宋延緊緊跟隨。
次日
早。
狼妖宋延和胡月再度踏入了地下迷宮。
迷宮外,紅袍銀麵的神嬰蟲魔依然還在,就連說話風格都未有半點變化,往來狼妖狐妖沒有一個發現異常,紛紛如往日般口誦“昂祖”。
宋延亦如是。
隻不過,他心裡卻知道今日這昂祖卻已非昨日昂祖。
而那神嬰蟲魔也是靜靜點頭答應。
狼妖宋延平靜地從它身側走過,走過的那一刹那,也許是因為足夠靠近的緣故,他瞳孔隱晦地緊縮起來,心中道出三字:‘毗藍婆!’
毗藍驕蟲一族的始祖毗藍婆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這裡,顯然對此番訓練極為看重。
狼妖宋延識破毗藍婆後,並未表現出任何停頓,而是和往日裡一樣表現。
但今日,毗藍婆既然來了,則是給了不少指點。
一日過去。
四狼四狐和毗藍婆告辭,毗藍婆微微點了點頭。
入夜
四狼四狐聚在一起,吃著火鍋。
因為狼妖宋延的分量,所以今日沒有一隻妖吃人,而都是些上品牛肉羊肉。
但,它們都沒胃口,一個個圍著火鍋呆坐著,目光也透著呆滯,看起來憂心忡忡。
狼妖就算再愣,終日和自家搭檔在一起,也已明白了現在的局勢。
一隻狐妖忽道:“今日那昂祖比之前不同。”
旋即,它就開始將自己觀察到的細節緩緩說來。
一隻狼妖道:“你說的這些完全不能說明昂祖換了。”
那狐妖道:“細微之處,已然見生死,你們這些用褲襠思考的蠢狼又怎會曉得?”
對這言辭,狼妖們沒有一個反駁。
它們早已習慣了放棄思考,反正有狐妖做搭檔。
狼妖宋延默默地撥弄著沸騰的火鍋,將一根根肉棒子放入鍋中煮熟,然後再遞給身邊的妖魔。
他的心思一直在今日無意間見到的毗藍婆身上。
“他化”加“無相”雖然讓他隱藏的嚴嚴實實,縱然在毗藍婆眼皮底下,也未被察覺分毫。
但這隻是第一日。
他的“魔音鯨”並不是血脈力量,而是以“無相”模擬的力量,這中間終究存在細微差距。
毗藍婆,會不會發現不對?
一處洞府.
毗藍婆安靜坐著,它隻覺心底有一絲不協調的情緒,可這情緒究竟緣何而生,卻不得了解。
那是一種極其細微,極其隱蔽的異常,像是包裹在重重疊疊偽裝深處的異常。
這是它的直覺,可若是通過法術進行思索,卻又發現一切正常。
對尋常妖魔來說,這般情緒根本不算什麼,但毗藍婆卻思索起來。
可它實在想不到哪兒有問題。
‘明日再按著今日路線,細細感知一下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
宋延反複考慮,還是不打算冒險,不打算賭“毗藍婆看不破”。
如此身份雖好,且若對方隻是普通神嬰也絕不會有什麼意外,但對方是毗藍婆,是毗藍妖族的始祖,是從上古時代存續到現在的,其身上滿是謎團。
哪怕功虧一簣,卻也分個主動被動。
宋延打算變一變。
此番,本就是見招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