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修煉,她神色又變得嚴肅起來,繼續教導道:“你從凡塵一路走來,自是知道一個境界一重天,而每一重天都非下界所想的清靜之地。
一入玄黃,便與天地同壽,可劫難卻會越來越多,而修行資源的需求也越來越苛刻,同境界廝殺也越來越隱秘,越來越恐怖。
這些事離你甚遠,來,我且先帶你去點燃命燈。你既在清竹山道場,那命燈便點在此間好了。”
宋延道:“命燈是何物?”
寧雲渺道:“一見便知。”
清竹山,秘殿深宮
五盞不同的油燈靜靜懸浮。
其中,三盞乃是青銅色單焰蓮台,兩盞則是雙焰,那雙焰中的一盞正處於渾濁之態,內裡燈光忽明忽暗,無風而動。
寧雲渺掃了一眼那渾濁的燈盞,微微閉目,然後則看向宋延,抬手一揚.
五盞油燈一側又出現了第六盞。
寧雲渺道:“分一縷神魂入內。”
宋延心中咯噔一跳。
分神魂?
這是要乾嘛?
寧雲渺見他遲遲不見動作,愕然側頭道:“師弟?”
宋延急忙一行禮,道:“師姐,這分神魂之法,我尚未學過。”
寧雲渺露出惋惜之態道:“早點燃會早好,因為這命燈不僅可以記錄弟子生命情況,也能在弟子修煉過程中積蓄力量,待弟子未來遭遇危險或是渡劫之時,熾熱燃燒,助其削弱劫難,度過危機。”
宋延撓撓腦袋,道:“倒是師弟福薄。”
寧雲渺道:“那我先教你分魂之法,待你悟了,點燃了命燈,我再帶你去劍墓悟字,去劍台修行。”
說罷,她抬手一抓,拋出兩卷玉簡。
宋延接過。
寧雲渺道:“古漠寒前輩殘骸將入劍墓,那龍骸則會被投入劍台裂隙,我需得去見證一番,月餘則返。
師弟且先修煉,此山中自有許多洞府,若是不曾封閉的,師弟隨意進入,門中自有禁製控製,師弟取了禁製,便算是占了洞府。”
“是,師姐。”宋延低頭恭敬道了聲。
寧雲渺化光遁遠。
宋延緊握著那兩卷玉簡,神識探入一掃,一卷乃是《星空文字典》,一卷則是《分魂術》。
通過一路閒聊,他已知道這除了下界,萬劍星域周邊但凡能進入到虛空的,沒有一個人不認識星空文!
也就他這種從犄角旮旯裡走出來的窮酸修士,才不認得星空文。
‘這得學。’
他喃喃了句,然後又凝視向《分魂術》,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種難以遏製的緊張感,什麼《天劍觀想法》,什麼《斬屍法》林林種種地浮現出來,讓他有種本能地警惕
他當然會分魂。
之所以說不會,隻是因為警惕。
此時,他看著這《分魂術》,稍作片刻,便將這《分魂術》搬上麵板,旋即則以通天智慧修行了起來。
須臾,修煉結束。
宋延總算是稍稍舒了口氣。
因為,這《分魂術》居然真的是《分魂術》,而沒有彆的問題。
他又看定眼前命燈,並未立刻點燃,而是暫時離去,在清竹山中尋尋覓覓,考察地形,隨後擇定一處山底碧水潭前的洞府入住。
待這一切做完,他驚奇地發現天色居然暗了,暮色如大團大團焚燒的蘆花飛絮湧上了高高的山頭。
他仰頭看著那滿天霞雲,一時間心情既寧靜又複雜。
許久,他長舒出一口濁氣,自喃道:‘暫時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但不可掉以輕心。’
大半個月後,寧雲渺未曾歸來。
宋延已經將《星空文字典》翻看了好幾遍。
認識一門沒有玄妙的文字,對於修士而言並不難,哪怕這“星空文”複雜無比,一個意思能有數千個乃至數萬個字去表達。
他重新來到那秘境深宮,看定懸浮的命燈,稍作平息心中的緊張,默道:‘以此命燈為對象,施展《分魂術》,分一縷神魂入內。’
須臾,青蓮色命燈點燃,一縷火焰緩緩焚燒。
宋延感到神魂中多出了一絲暖意,讓他百骸俱舒,有種奔波了三天三夜的旅人浸泡入溫泉的舒適感。
一時間,他根本無法分辨這命燈到底是好是壞。
說壞吧,這命燈的點燃明顯給了他好處;
說好吧,這命燈和他的神魂之間有了某種關係,若是這命燈中另藏玄機,又有人利用這命燈做些什麼,那又當如何?
畢竟,他的通天智慧也存在局限性,那就是:若對方不是一下子弄死他,那.確實相當麻煩。
可如今既已點燃命燈,也隻能“既來之則安之”了。
他輕歎一聲,又折返了碧水潭前的洞府。
洞府中似是考慮到了擇此洞府之人的雅趣,故而準備了魚竿之類。
宋延抓了個魚竿,坐到潭前,決定通過釣魚打發這一天。
坐了一小會兒,他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便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雙眸之間也有些模模糊糊了。
難得困意,讓他將魚竿隨意插在潭邊的泥土地上,任由垂釣而魚餌被潭中靈魚爭奪搶食,而他則往後仰倒,擺了個舒服地姿勢,眯上了眼,看著上麵那玄樹綠葉隨風簌簌,投落搖晃的銅錢斑影。
山風攜裹著濃鬱無比的玄氣悠悠而過,他腦海中浮現出寧雲渺的模樣。
麻衣,草鞋,相貌平平,正氣盎然,冰冷的臉透著十二分的強氣,一副堅定不移,不可動搖的架勢。
這個女人,要麼成為他的至親,要麼就會成為真正殺死他的人。
‘我真的能相信你嗎?’宋延心中忍不住暗問。
這片上界區域極大,且地廣人稀,從之前那鶴老的口中,他已經能猜到,活躍在這上界的至少都是玄黃境,他便是想“他化”也不可能做到。
‘這裡要不是樂園,那就是煮著溫水的鍋子了。’
宋延輕歎一聲,旋即又扭了扭身子,用極其舒服,極其休閒的姿勢擺好。
他縱然要死,也要先享受一番此刻的美好,就算躺在鍋子裡,也得擺個舒服的姿勢。
想著想著,他有些迷迷糊糊,神識微斂,竟是小憩了起來。
夢裡,他夢到寧雲渺手握命燈咧嘴露出森白的尖牙,然後看向他笑道:“桀桀桀桀桀,小子,餘壽道果,還不拿來?!!”他想自爆,可惜便是連一個念頭都動不了,隻能看著寧雲渺將他慢慢分解,慢慢煉魂。
宋延猛然驚醒,直坐而起。
潭中靈魚紛紛驚散而去。
宋延喘著氣,看定潭麵,許久才平複心情。
他抹了抹頭發,自喃道:‘還是雲道友好,獨自去了瀚海。雖說那邊必然凶險重重,可至少不需要這般的提心吊膽,這般的命運全然不掌自己之手。’
念頭才落,宋延陡然心有所感,他如被一根鋒利尖銳到了極致的長刺狠狠紮入眼珠、指甲、脖頸.他突兀地下意識側頭,扭向一邊。
他的目光落在那棵老玄樹上。
不知何時,樹皮已然扭曲,變得猙獰邪惡,像是某種文字。
若是之前,宋延並不識得.
可此時,他卻認得清晰。
他心中默默讀了出來:‘鬼門開,莫不信。門縫裂,窺幽冥。白骨手,喜人命。手未至,魂先凝。’
他僵硬地看著這些字,又揉了揉眼睛。
字跡消失,陽光再度變得溫暖起來。
宋延打了個寒顫,細密的雞皮疙瘩迅速生出,他忽的想起“天尊”雲昭璿臨彆前也看到的扭曲的幻視。
那麼,雲昭璿看到的.是否也是某一種星空文書寫的這段字呢?
兩極劍台,是一座極大的劍台,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超大型秘境。
其左為“太陰劍台”,右為“太陽劍台”,劍台與劍台之間由流淌著小天道文字、即籙文的鎖鏈連接。
劍台中央則有一道六棱黑色巨碑,其上鐫刻六道圖騰。
巨碑底部,則隱見熔融玄火,諸多裂隙中還生著各色妖魔鬼怪,那一雙雙邪惡的眸子正幽幽看天,有的還在試圖衝出,卻被強大的力量鎮壓而下。
兩極劍台,乃是天奇劍宮弟子修行之處,也是一座類似“鎮妖塔”的存在。
此刻,那從遙遠之地運來的龍骸正被搬運至此。
一位老者盯著龍骸正微微皺眉,旋即問:“雷徹,這龍骸除了自然損壞之外,為何還有被人啃噬煉化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