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黑裙女子滿臉嗔怒,看著一側正在稱香的豐腴美婦道:“你幫你看中的男人奪了我的玄姹體,可如今他卻還未恢複,看來他所受的傷比你想的要重。”
韓薇子稱完香,又擱在旁邊的金碾子中“吱嘎吱嘎”地碾壓起來,她所調的香不僅能夠讓郎君在歡好時得到更大愉悅,還能調理郎君身體。
世上隻要存在提升力量,潛質的香料,古法,秘術,她就會不惜代價地去取來。
隻要郎君能好,能強大,她就會開心。
“小鈴鐺,郎君並非如你所想。”韓薇子慢條斯理道,“你之前說他有過許多女人,所以隻是覺得我有利用價值從而玩玩我,遲早有一天將我賣掉。
可這一次呢?他沒有將我借給陸絕雲,哪怕我都已經主動請纓了,卻還是被他拉了回來。我感覺他都吃醋了。
甚至此番,他前往巨龍戰場都不許我跟過去。我並不擅長正麵作戰,他是明白這一點,怕我出事,才讓我留著,在這等待著宗門來此的空舟。”
韓靈子一時語塞,咬著唇,靈動的眸子咕嚕嚕轉著,視線在地麵來回掃著,許久道出句:“他就是騙你!他騙得了你的信任,否則你怎麼會這麼死心塌地地幫他來恐嚇我,說服我,讓我那一晚昏了頭才獻身於他。”
韓薇子放下金碾子,螓首微搖道:“你從未看清他的神魂,在他那張皮囊下,他的神魂是乾淨的。”
韓靈子呆呆看著她,然後大聲道:“你入魔了!入魔了!”
她又輕歎一聲道:“算了.你我姐妹之情也所剩無幾。這一次回了鶴靈宗,我會回到自己的天地。我不想再見到你,更不想見到他。”
韓薇子詫異道:“回自己天地和小家夥們玩麼?那可是虛度光陰。
畢竟,在自己天地裡想要覓得一絲太陰太陽之火都是不可能的事,難道你便從此停止修煉,不再進步?
這世道可是弱肉強食,你不變強,遲早連帶你自己的天地迎來滅頂之災,說不定還會被他人煉成寶物。”
韓靈子冷聲道:“你還是管好你的好郎君吧,期待著他能夠活著回來。”
她在“活著”兩字上狠狠地咬了重音。
韓薇子並不惱怒,她將碾碎的香末糅雜一處,開始將幾種香末混合,同時甜聲道:“他活我活,他死我為他報仇,報完了就追隨他而去。”
“入魔了!”
“你居然為了一個男人入魔!”
韓靈子惱怒地轉身,衝到門前。
門扉打開。
傳來一聲“嘭”響。
天風木劍破開爆裂符籙血河。
宋延紮入其中。
他在離開前,側頭看了眼血河方向。
那密密符籙包裹的屍骸還在,但屍骸懷中的玉簡卻已消失不見,顯然是被前來探查的修士給取走了,保不準就是陸絕雲。
刷!
他的身影出現在了一片密林中。
鬼霧儘去,此間鳥語花香,植物野蠻生長,若是細細尋找,還能找到不少傳說中的奇花異草。
那“寒山真人”和“香骨娘娘”的墓碑尤在腳下,除此之外.
宋延瞳孔緊縮起來。
他腳下的大地上赫然多出了一個個灰黑色的“雞子”。
那些“雞子”之中流淌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陰冷濁氣。
隻是看上一眼,宋延就有種久違的頭皮發麻之感,那種陰滋滋的感覺像極了他神魂深處那一抹正在隆起的陰冷。
雞子,即是雞蛋。
雞蛋未開,內裡便是未曾開化,一片模糊。
這些灰黑色的雞子內部亦是如此。
宋延陡然側頭,看向了其中一枚。
那一枚中赫然躺了“個”熟人。
這熟人正是陸絕雲麾下八名絞風騎士中的一人。
此時,那人尤然在掙紮,隻不過宋延卻能看到他的“身體”、“神魂”、“神念”卻在分離。
三者相離,卻又重疊,像是一個人生出了三個疊在一起、且在瘋狂拉扯的頭,看著詭異且悚然。
他再看向另一枚。
同樣是熟人!
之前他還是韓公宋延時的同伴————武生。
武生的浸泡時間必然是長了。
他的“身體”、“神魂”、“神念”已幾乎徹底被拉扯了開來,而其身體正被一團兒濁氣包裹,在產生一種令宋延覺得熟悉的變化————地府化!
那神念亦被一團兒濁氣包裹,其在徹底脫離身體,神魂,而在同樣轉化向一種令宋延覺得熟悉的東西————天魔!
至於其神魂,宋延就更熟悉了。
那神魂像發了黴一般,從中央探出一隻隻陰冷的手,這像極了他此時神魂裡的東西。
‘這是什麼鬼東西?’
‘我知道地府生物,天魔都來自五靈天魔宮,而五靈天魔宮在整個大千世界史上又是個新近勢力,那麼.此處難道也有五靈天魔宮的影子?’
‘不對啊,地府生物,天魔的形成沒有那麼容易,但這裡卻在同時形成。’
‘這到底是?’
饒是宋延見多識廣,此時也忍不住產生了種種疑惑,並暗自發出驚歎。
可這些“雞子”中的姑且被稱為“鬼修”的東西暫時好像沒盯上他,宋延隱藏氣息,身形瞬動,快速出現在了早就提前察覺到的巨龍骸骨旁。
骸骨中隱約可見一尊龍墓,墓為龍死而自然形成,其上刻繪著一道道錯亂複雜的紋理。
‘以此墓碑為資源,修煉《葬龍律》。’
頓時,一行行信息浮現出來:
【你快速吞噬著眼前古老的‘蟠龍墓碑’,蟠龍是比虺龍更強的存在,此方墓碑能給予你的力量自然也更強】
【一縷縷隸屬於龍的地葬之氣衝擊著你所窺探到的屬於你的‘葬’字,葬逐漸撐開,內裡似有什麼東西要破出,但很快被另一股力量所鎮壓】
【你察覺自己神魂中忽然多了一個怪異的白點,那鎮壓了‘葬’字的力量就是這白點,與此同時你察覺自己麵板上多出了一行新的信息‘天道文字——媧’(0/100)】
【你繼續修煉,黑點繼續擴大,白點從越來越深處冒出了頭,在外構成了更大的白環,真就是‘黑高一尺,白高一丈’】
【你感到不能任由兩者擴展,而自己無動於衷,於是你咬咬牙,調動自己的本命籙字‘自在’,嘗試以此力量將兩點壓製在一定範圍內,而不讓它們繼續擴散】
【一股透明的環在白環外複現了,你的努力有了作用,黑點白環被收束在了一處】
【蟠龍墓碑的地葬之氣被瘋狂調動,這使得黑點的力量越發壯大,在壯大到一定程度後,黑點掙脫了白環的包圍圈,開始了反包圍】
【白環變成了白點,被黑環包圍,你那透明之環因沾染了黑白,從而變成了一層淡淡的灰色】
【黑環繼續衝出,你意識到大事不妙,因為這黑色乃是代表著‘禁籙——葬’的力量,白色乃是代表著‘禁籙——媧’的力量,而灰色則是你自己‘自在’的力量,若是‘葬’衝破了你的‘自在’,那你縱然不會立刻完蛋,卻也絕不會好受,你決定做點什麼】
一時間,宋延稍稍停下,他感知著體內的情況,感知著那臨門一腳的突破,以及一步可入的深淵,陷入了思索。
轟!!
陸絕雲受了一劍,周身鐵甲崩碎,肌膚上浮出道道血痕,他驚懼地看著高處那劍修。
劍眉清冷,唇色極淡,那雙眼珠卻有種古怪的僵硬感,而這正破壞了整體的那份瀟灑。
其身著一襲無垢白袍,袍角尤墜兩枚冰晶卦錢,手握則是一柄正飄散種種“情絲之力”的玄黃二境的法劍。
劍有情,人無情。
無情人馭有情劍。
陸絕雲忽的想起了什麼,厲聲道:“你是太上宗末代掌教寒山真人,蕭寒山!
不對,你不是蕭寒山,若真是蕭寒山,我早已斃命。而且蕭寒山悟出太上忘情道,絕不可能如你這般無情.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一柄鏽劍中的古戰場就是你太上宗,你已經成了鬼修!”
高處的寒山真人並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飛落而下。
無窮情絲之力如蛛網般密密探出,將無力的陸絕雲鎖起,囚於籠中。
後者眼中尤有幾分清明,可周身力量卻皆被散開,需得時時刻刻對抗這些情絲之力中散發的力量。
另一邊,裹著令人麵紅羞澀豔麗粉紗的合歡女修,女修豔美,眉心有桃花鈿,隻是雙頰莫名有幾分浮腫,頗有幾分死屍巨人觀的腫脹,隻是被胭脂水粉很好的掩蓋。
她足踏鈴鐺響,步步之間皆有桃花虛影綻開。
這正是與寒山真人葬於一處的“香骨娘娘”————花香骨。
花香骨乃合歡類的妖女,蕭寒山所屬宗門卻是正道。
當年兩人葬於一處,而這太上宗卻又成了戰場,繼而遭受滅頂之災,其中定是發生了不知多少故事。
隻不過往昔已無法追憶,故事若被埋葬,那.便埋葬吧。
生前許是冤家甚至是仇敵的兩人,在成了鬼修後,卻是默契的很。
花香骨踏足,搖鈴。
鈴鐺聲響裡,之前逃跑的那幾名修士也都被趕屍一般,麵無表情地跟隨在香骨娘娘的臀兒後麵,垂手耷頭,亦步亦趨。
兩人彙聚一處,彼此看了眼。
蕭寒山道:“除卻韓舟那次,之後倒是再未出過問題,我這三千情絲劍陣,想殺人便殺人,想抓活的也能囚禁。”
花香骨道:“那就莫要管啦,如今還是想想該怎麼滲透到外麵去。”
蕭寒山一拎情絲籠中的陸絕雲,陰惻惻地笑道:“這一批可有不少外麵宗門的,把他們都變成我們的人,就可以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們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也許外麵就會有我們所知的真相。”
“是啊,這偌大戰場隻有我們兩個人複蘇了,我也很想早點離開這裡。”花香骨道,“那可是,想要轉化這玄黃二境的小子,至少等五十年時間。隻希望這些小子失蹤的時間裡,不會引來什麼我們對付不了的老東西吧。”
蕭寒山皺眉道:“可惜我隻繼承了寒山真人一點力量,否則不至於如此擔心。”
花香骨道:“先回去吧。”
兩人快速紮入血符河,在河流儘頭,蕭寒山猛然一攝,從陸絕雲懷中攝出一枚玉簡,然後隨手丟入了那骸骨懷中。
這東西,可是個能引爆的超大陷阱。
能取這東西的都是高手。
到時候他們對上,就可以直接引爆這玉簡,讓那高手未戰先傷。
如此而已。
至於那“三劫天雷珠”則是量產貨,也是真貨。
一真一假,才能騙到來此的修士嘛。
忽的,花香骨嗅了嗅鼻子,微微皺眉。
蕭寒山問:“怎麼了?”
花香骨笑道:“有陌生男人的味道,這小老鼠夠機靈,居然趁著我們離開而進入了這裡,嘻,有趣。”
蕭寒山冷哼一聲,踏步之間,空間震蕩,轉瞬已沒入此方世界深處。
“是你.李玄禪.”
蕭寒山還沒問話,他拎著的三千情絲陣中的陸絕雲就已經認出了那在巨龍前的修士。
此時的陸絕雲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絕望,此時看著李玄禪,心中莫名恨意陡然生出。
“若是你把韓薇子借給我,說不定我還有希望逃出去!”
“如今,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兩句過後,他看向蕭寒山,主動把眼前鶴靈宗長老的跟腳給交待了個仔細,道:“寒山真人,此人之前是玄黃二境,如今身受重傷,以你的實力可以極快拿下他。”
宋延一掃來人,以及遠處飄來的鈴鐺響和粉紗女修,心中急動。
他完全沒想到幾人回來的這麼快。
原本他並不擔心,因為就算他死了,也完全可以再在棺槨處複活。
隻不過,如今一切已經改變,若他再死一次,他體內的“葬”字就必然會擴大,而現在“葬”字已經擴大成這樣了,若是再擴大,那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他忽的暗暗道了聲:‘不好!’
因為就在他這一分心的時候,“葬”字居然已經衝破了他“自在”形成的灰環,而往外汙染過去。
蕭寒山看定宋延,淡淡一笑,道:“自作聰明,自投羅網,你倒是省了我們一番功夫。”
宋延心念快到了極致。
他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三足鼎立”的畫麵。
三國中,唯有第二和第三共同聯手,對抗第一,那才能穩定。
之前,他用“葬”去壓“媧”,如今“葬”字坐大,他為何不能再用“媧”去壓“葬”呢?
想到這裡,一股福至心靈的感覺從他心中湧出。
他頓時運用灰環去觸及白點。
在主動觸及的一瞬間,他神魂中產生了一股強烈到極致的陰冷。
宋延運用這陰冷的力量開口道:“寒山真人.”
四字一出,那本欲出手的寒山真人忽的頓住了,他心底生出一股強製的念頭:他一定一定要聽眼前之人把話說話!
宋延繼續道:“我們.”
此時,宋延也生出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他心底隻剩下一個強製的念頭:無論他要說什麼,他一定一定要把這句話說完整!
寒山真人探長了脖子,他就算是死了,也要把這句話聽完。
宋延繼續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