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姑臧城外堂堂之陣作戰,即便戰敗,那也有挽救的可能。
以姑臧城內儲備的柴火、糧食,足夠大軍堅守兩年。
折逋羅就不信劉繼隆能和他們耗兩年時間,要知道從甘州到姑臧近三百裡路程,能攜帶的糧食十分有限不說,若是要打持久戰,在路上消耗的糧食都夠這群漢奴喝一壺了。
長此以往,他就不信劉繼隆能撐得住!
“你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
尚摩陵仔細想想,還是不願意冒險和劉繼隆野戰。
他抬頭看向折逋羅,沉吟片刻後才道:“派人去昌鬆,讓悉論欽帶甲兵馳援姑臧。”
“告訴悉論欽,如果嘉麟和姑臧都被漢奴攻破,他的昌鬆也將重新化作火海,讓他自己考慮清楚!”
說罷,尚摩陵起身向內堂走去,而折逋羅也將他的話轉告了哨騎,令哨騎將話帶往昌鬆。
做完這些後,折逋羅又開始動員全城百姓,將城外為數不多的樹林砍伐,作為柴火運到城內。
除此之外,樹樁和一些雜石也被收集作為檑木和落石。
總之,折逋羅就是要憑守城這一戰,把劉繼隆帶給他的屈辱找回來!
三月十四正午,隨著嘉麟城外大批哨騎折返回城,戰爭的陰雲徹底籠罩了整個涼州。
此時的涼州天氣依舊寒冷,祁連山的積雪也還未開始融化。
城外的耕地空蕩蕩一片,遠處的小河雖然已經解凍,但不足兩丈寬的小河,根本無法阻擋東征大軍。
嘉麟城頭,數以百計的甲兵已經準備就緒,而他們身旁則是床弩、投石機等守城器械。
寬闊二丈的馬道足夠擺下它們,而它們的數量也足足有上百台。
在它們的身旁,一批一批的床弩弩矢與投石看得人頭皮發麻,而操作它們的人則是經過短期培訓的民夫。
“嗚嗚嗚……”
忽的,箭樓上的番兵吹響了號角,而西方的官道儘頭也開始出現揚塵。
他們在天際邊停留了許久,期間莽隆化也穿戴甲胄,走上了城頭。
在他抵達西門的同時,遠處停留許久的歸義軍也開始繼續前進。
兩方距離在縮短,從二裡縮短到一裡,進而到三百步的距離。
“走啊!靠近點!”
莽隆化暗搓搓皺眉,低聲催促著歸義軍,因為他們再靠近一點,就將進入床弩和投石機的射程範圍內。
隻是很可惜,歸義軍沒有繼續前進,而是擺出了紮營的架勢。
無邊無際的人流開始搭建營盤,而一車車攻城器械也被推到了陣前開始組裝。
很快,一台台投石機出現在了城外。
與馬道上投石機不同的是,這批投石機更為厚重,機關和零件更多,更為高大。
不過對於莽隆化而言,想要辨明三百步外的投石機與自己身旁的投石機有什麼不同,未免太過難為他了。
在他看來,兩方投石機都是一樣的,因為吐蕃的投石機和床弩技術也是在攻破河西後,經河西工匠之手代代所造。
“他們是準備搭建好投石機,然後再走進三百步?”
莽隆化隻覺得虛驚一場,不由得放鬆了些。
“東本,隻要減輕投石重量,就算四百步也能打到,我們要不要……”
一名節兒小心翼翼提出建議,可莽隆化聞言卻搖頭道:“不用,等他們進入三百步再招呼。”
說罷,他伸出手拍在身旁投石機上,得意道:“七十台投石機和五十台床弩,我要看看這劉繼隆拿什麼攻破我的嘉麟城!”
他自信滿滿,仿佛嘉麟城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堅固的城池。
與此同時,城外的歸義軍陣地上,劉繼隆憑借驚人的目力,大概判斷出了嘉麟城頭的投石機數量。
“六七十台投石機,這就是他的依仗嗎?”
劉繼隆站在馬匹旁,輕描淡寫的喝了一口水。
張淮深抖動馬韁走到他身旁,同樣抬頭看向嘉麟城。
“你覺得,多久能拿下?”
“尚摩陵不搗亂的話……三日!”
二人一問一答,談話間便決定了嘉麟的結局。
不過相比較拿下嘉麟,如何守住嘉陵才是最重要的。
對此,劉繼隆看向了張淮深:“瓜、沙、肅三州已經容不下更多的番人了。”
“從農穀力給出的情報來看,嘉麟城內最少有兩萬口人,其中有六成是番人。”
“這些番人如果處理不好,日後說不定還會叛亂,所以節度使您準備怎麼處置他們?”
他拋出了一個問題,而張淮深則是皺眉道:
“嘉麟的番人倒是好解決,分作三部,一部留在嘉麟,另外兩部送往山丹和番和。”
“我現在擔心的,是姑臧城內的番人應該如何解決……”
姑臧,這座隴山以西第一大城,城內光百姓就有五六萬,其中七成以上都是番人。
要知道,歸義軍手中人口也不過才八萬多,其中有三萬七千多人是回鶻人、龜茲人和吐蕃人。
拿下姑臧後,城內有近四萬的番人需要他們解決,而這個問題才是曆史上導致涼州丟失的最大原因。
曆史上唐廷從鄆州調兩千天平軍駐紮姑臧,結果三十年不到,這兩千天平軍全被同化了,能說鄆州話的人都隻剩十幾口了,可見姑臧番人同化之強。
“走一步看一步吧!”
劉繼隆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因為沒有人願意要這批番人,而己方又不能動屠刀把這群番人殺乾淨。
“刺史,節度使……投石機都搭建好了,隨時可以投石!”
負責投石機的耿明策馬前來,張淮深聞言詢問道:“這一路上收集的投石都打磨好沒?足夠用多久?”
“都打磨好了,起碼能用幾個時辰!”耿明憨厚一笑,張淮深聞言深吸一口氣道:
“埋鍋造飯,吃飽了再打,另外讓酒居延往遠處搜尋,看看還有沒有可收集的投石!”
“是!”耿明頷首應下,調轉馬頭便離去了。
在他走後,索勳、李儀中二人也指揮著民夫將營盤搭建起來,而兵卒們則是在養精蓄銳。
所有精騎身披甲胄,以此提防有可能發起突襲的尚摩陵。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很快便從正午來到了申時(15點)。
隨著大軍吃了飽飯,張淮深開始號令大軍列陣嘉麟西門四百步外,命令耿明率一千甲兵開始操作投石機。
他們的舉動令城頭的莽隆化露出笑容,甚至嘲笑道:“三百步外開始投石,他們又能投出幾斤的投石呢?哈哈……”
他的笑聲十分刺耳,卻也影響了四周的兵卒和民夫。
一千值守甲兵臉上露出笑容,而被征召來的番人民夫卻在說笑,都不把歸義軍的進攻放在眼裡。
就在他們說笑的時候,張淮深也抬起了手,狠狠揮下。
“放!”
“嘭嘭嘭——”
木槌砸下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五十台山丹投石機開始運作,數十斤沉重的投石劃過陰沉的天空,狠狠砸在了嘉麟的城頭。
霎時間,塵土飛濺,不少投石砸斷了城頭的投石機和床弩,被砸死的人也不在少數。
前一秒還在談笑的人,下一秒就被突如其來的投石當場砸死,血肉飛濺……
如此場景,極大震撼了馬道上的守軍與民夫。
“這是……這是什麼!!”
灰頭土臉的莽隆化張大嘴巴,眼神驚恐的扶著殘缺女牆起身。
“我的腿!!!”
“救我!救我!”
“洛礸!你在哪!!”
“咳咳……”
城頭揚塵四起,被砸垮的女牆不在少數,哀嚎與哭嚎聲搶占了所有人的聽覺。
眨眼間,嘉麟城頭便已成為人間煉獄,而城外歸義軍卻並未停下進攻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