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坐下,他這才繼續笑著作揖道:“使君的請表,朝廷已經在商議了,不過其中還是缺少了些許記載,例如將士們需要擢賞的武職,以及收複三州將領的功勞前後次序。”
“此外,至尊已經下旨,命各道、州、縣開放與隴西商道,但朝廷還需要知道隴西有何商貨,因此也需使君命人撰寫書冊,由某帶回長安交予朝廷。”
他話語帶著試探,劉繼隆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他們想乾嘛。
無非就是想要自己在軍中分出個一二三,以此來挑撥自己與將領之間的關係,讓一些次序靠後的將領感到不公平罷了。
想到這裡,劉繼隆輕笑道:“某軍中將士皆為兄弟,將領為兄而兵卒為弟,所謂次序,並不重要。”
“至於擢賞武職,也由各軍將領自行擬定,無需某親自過目。”
說罷,劉繼隆不等薛逵開口,便目光看向了陳靖崇。
“靖崇,你帶人去接管衙門外的囚犯與絹布,絹布存入州庫,囚犯根據其罪刑,劃分一二三等,分彆押送至河州、臨州、渭州。”
“末將領命!”陳靖崇作揖應下,而劉繼隆也在之後看向薛逵。
“薛刺史舟車勞頓,某已經命人打掃了西廳,請刺史前去休息吧!”
“不必不必,秦州事務繁忙,某稍後便需要率軍返回秦州。”
薛逵臉上笑容不減,心頭卻覺得這劉繼隆十分難纏。
他的這些話,無非是想向自己和朝廷表明,隴西軍內部的事情不用朝廷乾涉。
若是這樣,那就令人頭疼了。
要知道即便是河朔三鎮,朝廷也是能派任都監和節度使的,隻是所派節度使能力不足,常常被牙兵所驅逐罷了。
若是派出的節度使是李愬、王式那般人物,再給予足夠的錢財,那還是能壓服牙兵的。
可如今劉繼隆擺出的姿態,儼然視隴西軍為私軍,偏偏隴西軍民還十分受用,這就有些麻煩了。
繼續逗留隴西,恐怕也刺探不出什麼軍情,還不如離去,反正那三千六百囚犯中有朝廷的間客。
待時機成熟,總能獲得關於隴西軍不少情報的。
薛逵這般想著,可劉繼隆卻道:“既然如此,那便等某將需要擢賞的將士記載拓寫到文書上,交由薛刺史帶回吧。”
不待薛逵回應,劉繼隆便看向尚鐸羅:“派人把擢賞將士的記載拓印,派人交給薛刺史帶回。”
“末將領命!”尚鐸羅作揖應下,隨後帶著兩名旅帥離去。
見劉繼隆安排如此,薛逵也不好拒絕,隻能笑道:“既然如此,那某暫率兵馬出城等待,以免耽擱了時辰。”
“好,薛刺史慢走。”
劉繼隆抬手示意他們離去,根本沒有送他們出城的意思,就連正堂他都不打算出,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可謂跋扈。
見他如此,王宗會雖然不敢冒頭,卻還是眼神示意了高駢。
高駢見狀,心中暗皺眉頭,但片刻後還是眼神示意張璘,而張璘也早就忍不住脾氣了。
眼見高駢示意,他立馬衝撞道:“劉使君,不知三州貢、賦,何時能夠恢複正常?!”
“貢賦?”劉繼隆反問張璘,輕笑出聲:
“眼下三州大旱,實在無力負擔貢賦,待旱情結束,某自然會派出兵馬,護送貢賦前往長安,獻於至尊!”
他幾乎每次回應都麵帶笑容,使人如沐春風。
張璘眼看劉繼隆麵對自己的衝撞竟然不惱,反而以笑容對待,他立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眼見他沒了辦法,高駢隱晦看了眼王宗會,而王宗會也隱晦向他示意繼續。
王宗會想要激怒劉繼隆,以此獲得一些情報,但這種方法十分危險,萬一劉繼隆動手,他們這群人都得留在這。
想到這裡,高駢隻能巧妙開口道:“劉使君,張彆將隻是過於心急,但請使君莫要生氣。”
“三州旱情,朝廷也是知道的,但三州貢賦,對朝廷而言也極為重要,若是使君無人力遣派,某倒是可以率領神策軍進入渭州,為至尊收集貢賦。”
他話音落下,四周隴西諸將麵露不善,手紛紛搭到了刀柄上,目光則是試探看向劉繼隆,隻待他一聲令下,便要拿下這些狂徒。
“嗬嗬……”
劉繼隆沒有回應諸將,而是輕笑道:“不知郎君是誰?”
“神策軍虞侯高駢,字千裡。”高駢不卑不亢,視隴西諸將如無物。
劉繼隆見狀上下打量他,其身修長,莫約五尺八寸左右,容貌隻能說周正清秀,算不上俊朗。
瞧著高駢,劉繼隆頷首道:“若是高虞侯願意率神策軍前來為三州尋覓貢物,那自然是極好的。”
他話音落下,眾人紛紛緊張起來,因為他們並不覺得劉繼隆有那麼好說話。
果然,不等高駢回應,劉繼隆便朗聲道:“不知高虞侯能帶多少神策軍前來?”
“三千!”高駢硬著頭皮開口,劉繼隆聞言搖搖頭:“太少太少……”
“三州地域廣袤,最少要三萬人才能勉強尋覓,十萬人才能穩定向朝廷貢賦!”
堂內之人都不是糊塗之人,劉繼隆此言明指高駢手中兵馬太少。
三千太少,三萬能勉強與隴西抗衡,十萬才能吃下隴西。
聞言,高駢眼神變幻,隻覺得劉繼隆有些桀驁,但片刻後他又覺得劉繼隆是有所依仗,所以才敢這麼說。
他餘光看向王宗會,眼見王宗會默不作聲,他便收斂道:“若是如此,那某這點人馬還是太少了。”
“隻希望至尊知曉三州一切後,能夠體諒使君不易。”
高駢隱晦表露自己不想與劉繼隆為敵,隻是職責所在。
今日到此為止,但朝廷是否會繼續派人追究,那他就不知道了。
“嗬嗬……”劉繼隆眼見高駢服軟,便知道了他這番作為是誰的授意。
想到這裡,他目光看向了王宗會:“這位便是王都監吧?”
“正是……”王宗會沒想到劉繼隆竟然找上了自己,不免作揖道:“使君慧眼如炬。”
劉繼隆十分無語,畢竟這裡一堆人,就他一個年紀大還沒有胡子,除了他還能有誰是宦官?
“聽聞都監職責為監督秦、隴,不知隴西是否在都監職責之中?”
“使君說笑了,某所監督秦隴,乃秦州與隴州,而非秦州與隴西。”
王宗會汗顏,他可不想直麵這群跋扈的武夫,萬一丟了腦袋就得不償失了。
“喔……原來如此。”劉繼隆眼底閃過一絲失望,王宗會見狀,也不想著刺探什麼情報了,當即催促起薛逵。
“時辰不早了,薛柱國我們應該出發了。”
“嗯。”薛逵有些不情願,畢竟他難得看到王宗會如此露怯。
隻可惜他不好對王宗會使絆子,況且朝廷也不想和劉繼隆翻臉,不然他倒是真的想借劉繼隆的手殺掉王宗會。
“使君,時候不早了,我們便先回秦州了。”
薛逵對劉繼隆作揖行禮,劉繼隆也頷首道:“薛刺史慢走。”
話音落下,斛斯光先一步走出正堂,親自護送薛逵等人離開衙門,向城外走去。
眼見他們離去,諸如竇斌、王思奉、劉英諺、竇敬崇等人先後作揖。
“刺史,就這樣放他們走了?”
“刺史,剛才那質問您的殺才也太無禮了,您為何不教訓他!”
“刺史……”
諸將義憤填膺,恨不得手刃高駢、張璘等人。
顯然,他們沒有聽懂高駢後麵的那幾句話,隻當是高駢在威脅劉繼隆。
劉繼隆見狀也不遮掩,直接點破道:“他們都隻是馬前卒,真正想威脅我的,是朝廷的那位至尊。”
李忱想讓劉繼隆老實些,最好止步於此,可劉繼隆偏不。
隴南七州還等著他收複,河湟二州的尚婢婢、拓跋懷光也等著他扶持,他怎麼可能止步於此?
想到這裡,劉繼隆目光掃視眾人:“四萬匹絹先歸庫,等忙完眼前的事情,與將士們一同犒賞!”
“末將領命……”眾人毫無異議,而劉繼隆也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這個高駢,不好對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