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鬥富,庶族囤糧,百姓則流亡他處,沿街乞食,但求苟活……
好在這天下之中,還有隴右這樣的地方。
這般想著,劉繼隆回過神來,繼續與高進對隴右的各項產業討論起來。
哪些需要裁撤人手,哪些需要增加人手……
這些各種各樣的雜事,都需要劉繼隆耐心解決。
時間一點點過去,小半個月一晃而過。
待到七月末梢,西川的楊複光也在崔恕的帶路下,小心翼翼的走入了隴右都護府正堂之中。
“劉節帥!”
楊複光隔著老遠便開始作揖,劉繼隆見狀起身作揖回禮。
不多時,楊複光便走入正堂,同時對劉繼隆外貌打量了起來。
儘管已經從自家堂兄那裡了解到了劉繼隆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近距離觀察下,卻還是覺得自家堂兄說的有些收斂了。
年近而立的劉繼隆,看上去卻和長安城內那些二十三四的探花郎一般大。
若非常年外出導致皮膚偏向古銅色,說是探花郎也不會有人懷疑。
“楊監軍,請入座吧!”
劉繼隆倒是沒有如楊複光那樣仔細打量,而是大概看了一眼,隨後便伸出手來,示意其入座。
“節帥姿貌嶷然,某粗看之下,不免有些失禮,勞節帥勿怪。”
“無礙,監軍先入座吧。”
楊複光先是一番誇讚,隨後才緩緩入座。
待他與劉繼隆入座後,他倒也不遮掩,反而是開門見山道:
“節帥,此次我北上,所為的不僅僅是馬匹,還有糧食。”
麵對楊複光的這番話,劉繼隆倒是沒有生氣,而是頷首輕笑:“若是挽馬,我軍馬場內倒是不少,但是糧食嘛……”
他頓了頓,不免調侃道:“西川天府之國,為天下糧倉,難不成是要與我買賣糧食?”
楊複光苦笑,他自然知道這是劉繼隆在打趣,畢竟當初西川曆任節度使在糧食和人口上,可沒少阻攔劉繼隆派人采買和遷徙。
“節帥說笑了,西川糧價便宜,已經是曾經的事情了。”
“自六月以來,隴右販糧甚多,我西川臨近隴右的幾個州縣糧價都因此回落。”
“得知此事,崔使相派下官前來采買糧食,不知道節帥是否願意做這筆買賣?”
崔鉉派楊複光來買糧,這倒是有些出乎劉繼隆的預料。
畢竟隴右境內的羌水是通往東川和山南西道,而非通往西川。
隴右境內唯一通往西川的水路便是被世人誤以為長江源頭的岷江,而岷江在鬆州段難以通航。
既然不能通航,那就隻能走陸路,但陸路運糧的成本也會隨著距離而不斷抬高。
王燾等人不是沒想過把糧食販往川南,但都因為人力物力而中止,隻能將糧食販往綿州、茂州。
若是繼續往南販賣,糧價必然要高出西川的糧食市價。
儘管不知道崔鉉為什麼要讓楊複光來買糧食,但再過兩個月就要收割秋糧了,到時候隴右市麵會多出二百萬石左右的糧食。
趁著這個機會,把糧食賣給崔鉉,以此作為交換,讓崔鉉放流民北上倒也不錯。
這般想著,劉繼隆開口說道:“隴右人口不足而糧食豐富,若是崔使相願意放流民北上開墾荒地,我倒是願意販賣糧食給崔使相。”
劉繼隆率先開口,也不擔心會因此而被楊複光掌握先機。
對此,楊複光心裡略微詫異,但他此次過來,本就是要與劉繼隆商量‘以人換物’的事情,因此倒也沒有藏拙。
麵對劉繼隆的這番說辭,楊複光乾脆也坦蕩道:
“想來節帥也清楚,西川逃民日漸變少,主要是因為我西川派兵攔截的緣故。”
“不過此番作為,卻並不是我家使相故意阻攔,隻是朝廷有旨意,不得不遵循。”
楊複光把他和崔鉉先摘了出去,但劉繼隆並不答話,隻是笑著與他對視。
楊複光倒是嘗試與他對視,但麵對劉繼隆那眼裡含笑的目光,他最終敗下陣來,不得不說道:
“聽聞隴右缺少移民,而我西川缺乏馬匹與糧食。”
“若是節帥願意送馬匹與糧食進入西川,那我家使君必然投桃報李。”
相比較楊複恭,楊複光顯得十分警惕,並沒有說買賣或交換人口,隻是解釋了原因,並以‘投桃報李’四個字來暗示劉繼隆。
隻可惜劉繼隆要的不是暗示,而是實際的人口。
“這是隴右的炒茶,雖然在外也能買到,但基本都是五年株的茶葉,而我這裡的茶葉則是百年老株的茶葉,楊監軍不如嘗嘗。”
劉繼隆沒有搭話,隻是讓楊複光品茶。
楊複光也不傻,他知道這是劉繼隆不滿他遮遮掩掩,因此他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緒,接著舉起茶杯抿了抿。
“確實是好茶!”楊複光放下茶杯,接著誇讚道:
“不僅茶葉完整,泡出來的茶湯也足夠透亮,茶湯的先鮮後醇,層次十足。”
客套過後,楊複光決定拿出誠意,因此開口說道:
“龍州和綿州的眼線太多,隻能走茂州和翼州,將人送往鬆州後交由節帥您們自己安排。”
“我們隻選青壯,絕不選老弱,因此這價格興許會高些。”
楊複光字字斟酌,說話同時,不斷觀察劉繼隆表情,確定劉繼隆沒有不滿後,他又接著說道:
“三個人換挽馬一匹,或一個人換糧十石如何?”
“嗤……”劉繼隆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而旁邊陪同的高進達與崔恕也開始了壓價。
“楊監軍,這些百姓留在西川,你們也沒有多餘的錢糧安置,屆時說不定還會生亂。”
“三石糧食,這都足夠在西川的口馬行買五個壯丁了。”
眼下流民遍地,人也就變得不值錢了。
十石糧食,這都足夠一個人吃兩年了,隴右自然不會以這種價格采買人口。
隴右糧食多不假,但這不代表隴右都護府的人是傻子。
“楊監軍若是真心做買賣,那還是拿出誠心價吧。”
崔恕語氣平淡,楊複光聽後也不免汗顏,隻能壓價道:“五個人換挽馬一匹,或一個人換八石糧食……如何?”
麵對這個價格,高進達仍舊不滿,因此他搖搖頭道:“六個人換挽馬一匹,一個人換糧食六石。”
“這未免太少了吧……”楊複光笑嗬嗬的與高進達打著商量。
高進達見狀還想開口,劉繼隆卻適時開口唱白臉道:
“六個人換挽馬一匹,一個人換七石糧食。”
話音落下,他看向楊複光:“如何?”
楊複光也知道三人是在變著法壓價,但對於西川來說,能解決流民的事情,又不用花錢采買馬匹和糧食,這筆買賣怎麼談都是賺的。
當年白敏中能被彈劾,主要還是北司當時不夠團結,而自家阿耶與叔父權柄不大,幫不上忙。
如今自家阿耶和叔父權柄極重,隻要他們不鬆口,即便是王內相也隻能點頭。
這般局麵下,自然不用擔心旁人彈劾。
想到這裡,楊複光便作揖道:“如此的話,便賣節帥一個麵子,以此價成交。”
“如此甚好。”劉繼隆舉起茶杯,與楊複光遙遙碰杯。
楊複光見狀啞然失笑,但還是舉起茶杯,與劉繼隆隔空碰杯後將茶水飲下。
“傳膳吧。”
劉繼隆吩咐正堂外的兵卒,不多時便見一道道菜肴傳入正堂之中。
買賣談成,自然要招待酒肉。
雖說付錢買人不如過去兩年花錢打點來的便宜,但卻能把整個西川官員都綁上隴右這艘船。
日後西川若是有變,隴右想要入川也更為輕鬆,劉繼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楊複光圖劉繼隆的資本,劉繼隆圖西川的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