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有些多了……”
五月中旬,劉繼隆還未曾知曉王式平定武寧軍的事情,而他口中的這番話,主要是針對隴右各州縣衙門的彙報。
自四月焉支山官道及鄯州三斜道的積雪融化後,酒居延便驅趕著事前所說好的挽馬前往了涼州。
與此同時,劉繼隆也讓高進達遷徙劍南道人口北上,試圖走焉支山進入甘州。
儘管這個時代的河西遠比後世綠化麵積更廣,空氣更加濕潤……
但是對於西川的流民來說,河西還是太過乾燥了。
隨著他們離開隴右,走入涼州之時,不少人身體因為河西乾燥的環境而患上鼻衄。
除此之外,諸如咽喉腫痛、聲音嘶啞等症狀也不在少數,路上因為這些症狀而死去的移民不知凡幾。
儘管相較於上萬人的移民隊伍來說,這點死傷不算什麼,但這也給劉繼隆上了一課。
這個時代的西川環境和隴右環境還比較貼近,移民路途中,頂多也就是身子虛弱的老弱會因為水土不服而病亡。
但是如西川和河西這種氣候環境差距過大的地方,貿然移民則是會導致死亡率驟漲。
按照氣候環境來說,從南向北移民要更能適應些。
畢竟從濕熱走向乾燥,並非那麼難以接受。
反倒是從乾燥走向濕潤而引起的病症,絕大多數都很難用藥石醫治,隻能靠人體免疫力挺過這個階段。
這般想著,劉繼隆將文冊放下後說道:“暫時讓他們在涼州稍微適應適應。”
“等他們適應一兩個月,然後再帶他們前往甘州。”
“除此之外,日後西川遷徙往河西的百姓,分階段的在隴南、隴西、涼州分彆待一個月,漸漸適應後再前往河西。”
麵對水土不服而引起的病症,劉繼隆隻能想到用這種循序漸進的辦法。
高進達聞言作揖應下,而劉繼隆則是詢問道:“欠他多少移民,都得足數補上才行。”
“隴右能如此富庶,少不了絲路的助力,幫助張使君在西州站穩腳跟,甚至進一步收複龜茲、焉耆、疏勒三鎮,這都得算作要務。”
高進達聽後頷首,當即便派人將政令下達。
在政令下達過後,不等劉繼隆示意高進達回去辦公,便見堂外出現了陳瑛的身影。
他疾步走來,走入堂內後作揖道:“節帥,涼州急報。”
“遞上來。”劉繼隆頷首示意,隨後便見陳瑛上前遞出捷報。
劉繼隆翻看幾頁,隨後略微詫異。
“怎麼了,節帥?”高進達投來好奇的目光,劉繼隆見狀將急報遞下去的同時說道:
“黠戛斯人派使者南下涼州,在休屠城被攔住。”
“這使者叫做合伊難支,說是想要和我談談。”
劉繼隆解釋著,腦中也不免回想關於黠戛斯的一切知識。
不過黠戛斯在曆史上的存在感確實不高,關於他們,劉繼隆隻記得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黠戛斯滅亡回鶻汗國,配合大唐將回鶻驅趕向西域,建立了黠戛斯汗國。
第二件事就是大唐為了防備和製衡黠戛斯汗國,於是選擇了韃靼來扶持。
這個韃靼就是蒙古,而此時的他們倒是過得相當佛係。
根據唐朝派出使臣的記載,韃靼人隻會種地養豬,不會養馬,更不會養牛,甚至連種地的方式也十分奇葩。
春天放火燒光草地,撒上種子後離開,等到秋天再回來看看,有糧食就收割,沒有就放豬吃草。
他們的足跡從弓盧水到漠南,所以才會被唐廷選擇並扶持起來對付黠戛斯。
不過黠戛斯對草原的統治,遠比突厥、回鶻要更為倒退,因此也沒有多麼嚴格管理韃靼諸部。
在大唐眼裡,突厥、回鶻這些民族都算不通王化的蠻族了,但黠戛斯人在突厥、回鶻人眼裡卻是蠻族中的蠻族。
儘管滅亡了回鶻汗國,但黠戛斯卻很佛係的在漠北和漠西待著,除了向韃靼及草原上其他部落索要牛羊,其它時候都不知道在乾嘛。
正因如此,黠戛斯汗國在曆史上的記錄少的可憐,劉繼隆對它的印象也就僅限於這些。
“黠戛斯?”
高進達聞言眉頭微皺,隨後才道:“他們與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不礙事,讓義山派人將他們送來狄道吧。”
劉繼隆擺擺手,他倒是很好奇這個明明稱霸了草原,結果卻默默滅亡的汗國。
“是!”眼見劉繼隆感興趣,高進達便很快派人給李商隱回了消息。
劉繼隆見狀也不再說什麼,隻是示意他下去辦公後,自己也起身返回了內院。
與此同時,在接下來近半個月的時間裡,在長安進奏院的楊信也在不斷將朝野要事的情報傳回隴右。
時間步入六月後,哪怕是身處隴右的劉繼隆,卻也知道了王式鎮壓武寧軍,以及東都洪水的事情。
從四月下旬開始,都畿及河南等地大雨不減,運河水漫出渠。
東都、許州、汝州、徐州、泗州等地發大水,不僅阻止了王式對銀刀軍殘部的追捕,更是令本就殘破的河南道雪上加霜。
更為關鍵的在於,王式奏表朝廷,請朝廷準許他討平龍脊山等處盜寇,但兵部侍郎路岩幾番催促,王式隻能離任徐州,往長安述職而去。
“這路岩不知軍略卻能當上兵部侍郎,我看朝廷也不過如此。”
都護府正堂內,曹茂臉上露出不屑,張昶等人更是咋舌。
高進達看過進奏院送來的多份情報後,也十分認同曹茂的看法,並說出自己的推測。
“如果徐泗地區的匪患真的如王式所說的那麼嚴重,那這路岩將他調離徐泗,無疑是一步臭棋。”
“如今武寧軍被降為徐泗團練,州兵及營兵不過四五千人,若是有盜寇作亂,恐怕難以禦敵。”
“徐泗地區若是丟失,那朝廷漕運被斷,恐怕會震動天下……”
高進達的推斷沒錯,至少就劉繼隆對曆史上龐勳起義的了解來看,高進達的推斷很正確。
不過曆史上的王式鎮壓武寧軍過程,似乎與自己從情報上了解的不一樣。
劉繼隆記得曆史上王式可沒用什麼苦肉計,而是直接帶著忠武軍和義成軍和武寧軍鎮壓了。
隻是曆史上王式是節製三鎮兵馬,討平裘甫後再就任徐州,鎮壓武寧軍。
但如今情況卻是王式被朝廷從安南直接調往徐州,而後鎮壓武寧軍。
兩者看似差彆不大,但前者時間充裕,王式更熟悉忠武軍和義成軍,而且忠武軍和義成軍也在平定裘甫之亂中得到鍛煉,鎮壓武寧軍對他們來說,沒有太大的危險。
相比較之下,後者屬於直接調給王式,王式沒有時間熟悉忠武、淮南兩軍,所以才用上了苦肉計。
隻能說王式確實有名將之才,能合理運用手中資源,針對局勢做出不同的戰術。
這般想著,劉繼隆將手中情報放下,不免詢問道:“這路岩是什麼來頭?”
“魏州冠氏縣路家出身,算是魏州的大庶族,其父是昔年的中書舍人路群。”
“此人昔年在淮南道時,曾在崔鉉手下擔任佐官,而後擔任屯田員外郎,跟隨崔鉉平定裘甫之亂後,得以擢升為兵部侍郎。”
曹茂對劉繼隆詢問做出解釋,劉繼隆聽後頷首,而曹茂也繼續說道:
“不過此人在淮南道時,聽聞嘗有人向其賄賂,此人也是照單全收……”
劉繼隆聞言不免搖頭,心道朝廷無能,天下有才之人那麼多,結果廟堂上卻大半無能之徒。
那些被堵上門路的小庶族求官無門,加之地方衙門不斷盤剝,恐怕很快就要揭竿而起了。
隻是不知道龐勳是否死在了王式手中,若是他沒能同曆史上那樣幸運,恐怕唐末農民起義的大火還得靠彆人點燃。
如果無人點燃,就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王仙芝、黃巢等人在曆史上起事太晚,距離如今大概還有十幾年時間。
儘管十幾年的時間能讓隴右發展的更為強盛,可那時自己畢竟四十多歲了。
倘若出了什麼意外,那樣的局麵不是他想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