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既然想來買糧,那我們就按照每石一千五百錢賣給他們!”
高進達激動的語氣顫抖,畢竟就當下的糧價,隴右多賣一石糧就能多賺一貫。
按照隴右市麵和百姓手中的糧食,僅此一筆必能從關中獲得數百萬貫的財富,日後三年的軍費度支便都有了著落。
“朝廷派楊知溫與張淮銓前來,看來是準備和我打打感情牌。”
劉繼隆不緊不慢的說著,但崔恕卻笑道:“反正我們也要賣糧食,做個順水人情也無妨。”
“這倒是。”高進達點頭附和。
二人的想法,與劉繼隆的想法不謀而合。
誰也不清楚王仙芝和龐勳能在徐宿鬨多久,趁此機會販賣糧食,賺取足夠多的錢財來補貼軍費度支也是好事。
這般想著,劉繼隆便交代道:“此事便交予你們二人去辦,隻要不影響隴右糧價,能賣多少糧食便賣多少。”
“眼下我軍每年都有三百餘萬石糧食入倉,倒也不用擔心糧食不夠。”
隴右這個糧倉在劉繼隆的經營下,不斷創下產糧新高。
單說涼州便已經開墾有生熟近二百萬畝荒地,整個隴右更是有一千二百餘萬畝生田及熟田。
大約再過兩年,隨著去年從西川獲得的那十幾萬流民安定下來,熟田數量也會不斷增長,河隴地區也將成為西域與關中的橋梁。
想到這裡,劉繼隆便不免惋惜。
曆史上的河隴自從被吐蕃侵占開始算起,直到明初的這六百年時間裡,不論是農業還是商業、手工業,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發展。
哪怕中間西夏時得到了一定發展,卻也因為蒙古的屠刀而再度破碎,人口比之唐末還不如。
即便有明清兩代五百多年的努力發展,結果清末又因為內亂而再度破敗。
好在自己來了,河隴的發展迎來了新的高度。
如今的河隴,如果算上河西歸義軍的人口,那大概能有一百一十萬人口,耕地不下一千五百萬畝。
這個水平,基本與清代雍正時期的人口耕地勉強打平。
除此之外,隴右和涼州地區的礦業開發,也被劉繼隆提上了進度。
十四個州的礦工數量達到二萬三千餘人,每年開采的黃金、白銀價值在十萬貫左右,開采的銅錠製成錢後,價值在十五萬貫左右。
除此之外,還有近千萬斤的煤炭和碎石渣。
前者用於冶鐵,取代木柴為百姓取暖。
後者可以用來鋪設道路,興修水利、屋舍、城池。
單說隴右及涼州的礦業,每年變能給隴右帶來四十多萬貫的收入。
成州和鄯州還有近三千名鹽丁,每年產鹽近五百萬斤,不僅能解決隴右百姓的食鹽問題,還能向外兜售上百萬斤。
憑借井鹽和鹽湖,每年就能為隴右帶來數萬貫的境外收入。
隴右的石脂、朱砂、菜油、胡椒等商品所能帶來的利潤,更是在十數萬貫之數。
這還不是隴右商品的全部,隴右的商品已經漸漸從農業商品,轉變為手工業和紡織品。
隨著西川大量人口遷入,不少技術性的工匠也為隴右帶來了新的技術,促使手工業和紡織業高速發展起來。
隴右的蠟燭、米酒、瓷器、漆器、茶葉、龍須席及毛褐、毛紡等手工、紡織商品產量日漸走高。
劉繼隆昔日令人修建的翻轉水車被連接上石磨後,不僅可以用於粟米和小麥的加工,還能用於釀酒業、造紙業、製香業、榨油業,成為河隴地界手工業廣泛使用的一項動力,比畜力更為便宜。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河隴的河流比較看季節,做不到南方河流的全年周而複始。
饒是如此,西川人口的流入,也推動了隴右的石工、玉工、木工、鐵工等發展。
這對於生產力向來落後的隴右來說,無疑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內容。
正如當下李商隱給劉繼隆寫來的文書所寫一樣:
“百姓遷入涼州,屯種既廣,樹藝益繁,所種小麥、青棵、粟穀、糜子等項,計下種二鬥,收至一石三、四鬥不等,經磨坊加工而得實糧石許……”
“其餘各色種植亦皆豐厚,家給人足,莫不歡欣樂業,距盛況唯剩二三年,不輸揚益也。”
文書中,李商隱認為再給涼州二三年時間,涼州便能發展為不輸揚州、益州的富庶之地。
當然,這恐怕是文人誇張式的手法,至少劉繼隆不覺得現在的涼州能與揚州和益州爭論高低。
不過李商隱的這份文書,確實讓都護府正堂內的眾人更加高興了。
“義山兄將這涼州經營的井井有條,看樣子再過二三年,這涼州便要成為我河隴十四州的第一大糧倉了!”
高進達笑嗬嗬的說著,並沒有什麼調侃的意思,而是真心認為涼州會成為河隴第一大糧倉。
畢竟如今的涼州經過十數萬人口遷入,當地人口已經達到二十二萬,是名副其實的隴右道第一大州,重回昔年開元時期的地位。
以涼州草肥水美的情況,除非氣候氣溫突然降低到宋末或明清那般,不然涼州的盛況還將維持二百餘年。
相較於人力,自然氣候和氣溫才是決定地方繁榮的因素。
如今的氣候宜人,氣溫比後世還高,因此河西草肥水美,隴西如後世隴南那般濕潤,隴南更是如四川那般潮濕,就連從沙州通往西域的路上,也是綠洲不斷。
但若是自然氣候和氣溫下降,即便達不到明末清初的那種程度,單說宋末的那種程度,就足夠如何的隴右百姓迎來苦難。
搖搖頭,將這些未來的事情拋出腦中後,劉繼隆開始繼續對高進達等人詢問道:
“近來逃入隴右的百姓數量如何,河西可有什麼變化,土渾討擊軍與多康六崗有沒有什麼動靜?”
四個問題分彆指向四個不同的勢力,對此高進達率先回答道:
“劍南道和山南西道逃入的百姓數量驟減,如今每個月也才有七八百人逃入境內,倒是關內道和秦隴二州逃入境內的百姓漸漸增多,每月多則千餘人,少則四五百。”
關內道和秦隴二州人口本就不多,每個月逃亡數百乃至千人都是不小的規模。
正因如此,不免勾起了劉繼隆的好奇心:“為何會有這麼多人逃亡?”
“聽聞是朔方軍節度使張直方及天雄軍節度使李承勳對百姓苛捐雜稅過多,逼得百姓拆屋交稅,賣衣還債。”
高進達隨即解釋起來,而這些消息則是讓劉繼隆精神了些:“多關注些,如果可以,最好派人挑撥挑撥當地的胡漢關係。”
如今隴右發展到瓶頸,四周除了比較雞肋的吐穀渾外,其餘都比較穩定,劉繼隆都找不到擴張的名頭。
但若是朔方軍和天雄軍陷入內亂,那劉繼隆就能名正言順的攻占這些地方,擴大隴右的勢力。
“節帥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
曹茂提前高進達開口,同時作揖道:“朔方軍境內的會州、靈州、北武州、鹽州等地多是胡漢雜居的地方,加上朔方軍隻有鎮兵五千人,胡雜但凡作亂,他們肯定鎮壓不過來。”
“若是能挑動會州、北武州乃至靈州的胡雜作亂,我們就有機會北上了!”
曹茂負責情報收集和監察百官,他若是想要挑撥朔方軍鎮內的胡漢關係,確實比較容易,隻是劉繼隆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看得這麼遠,早早就開始謀劃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劉繼隆笑著點頭,隨後看向李驥、馬成及尚鐸羅三人。
李驥作揖道:“張節帥最近都在西州忙於開墾熟地,恢複生產,沒什麼彆的動向。”
他話音落下,馬成也接著作揖道:“土渾討擊軍按照您的吩咐,常派遣精騎及馬步兵突襲那些土渾的小部落,雖然也有人因為冷瘴而病亡,但都護府也都做好撫恤了。”
“病亡的人多嗎?”劉繼隆眉頭微皺,土渾討擊軍的行軍和訓練強度並不大,這也是他考慮到高原反應後的安排。
如今土渾討擊軍的那些將士已經在伏俟城生活了幾個月,沒想到還有人會因為高原反應而病故。
“前後幾個月時間裡,有七十六人病亡,都按照陣沒的標準發放撫恤了。”
馬成畢恭畢敬回答著,劉繼隆頷首鬆了口氣。
七十六人不少,但放在兩萬餘人的軍隊中,那就不算多了。
想到這裡,他看向尚鐸羅,而尚鐸羅負責的是多康六崗,也就是尚摩鄢那邊的外交。
麵對劉繼隆的目光,尚鐸羅搖頭作揖道:“尚摩鄢一直在維西的金城駐紮,沒有您的軍令,他也沒敢和南邊的南蠻聯係。”
“不過南蠻倒是一直在聯係他,不僅想要采買軍馬,還準備與他聯手進攻西川。”
尚鐸羅帶來了個重要的情報,劉繼隆聽後笑道:“看來祐世隆是被高駢打怕了,現在不敢去東川觸眉頭,隻能去西川了。”
眾人聽他調侃祐世隆,紛紛跟著笑了起來。
笑容過後,劉繼隆目光看向桌上那來自長安的聖旨,眼底有情緒流轉。
半響後,他伸手提筆,並抽出了桌上的信紙,好似要寫封書信:
“中原的火不夠旺,看來我們得在西南給它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