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不對這件事情抱有希望,心想自己老邁,過些日子便辭官回鄉,不再摻和廟堂上的事情了。
“退下吧。”
李漼重新作為位置上,蔣伸也畢恭畢敬的作揖離開了鹹寧宮。
待他走後,不多時南衙就安排起了前往河西的人。
不過蔣伸沒有選擇走漠北道,而是派人以張議潭的名義,走隴右向河西送去書信。
幾日後,河南道傳來消息,王式破龐勳於淄川,俘虜盜寇五萬,甲首七千,龐勳率千騎逃入魯山之中。
王式率軍將泰山、魯山、沂山重重包圍,報捷於長安。
長安得知消息時,已經是八月初,但這絲毫不妨礙百官高興。
作亂近一年的王、龐之亂,終於被王式壓服,眼下隻需要把各鎮兵馬的犒賞問題解決,事情便能塵埃落定了。
蔣伸辭官的事情因此而耽誤,諸鎮的犒賞被羅列為冊,由蔣伸、路岩、高璩三人帶往了鹹寧宮。
坐在高位的李漼翻了翻,不免皺眉道:
“圍剿兩支盜寇近一年,霍亂十幾個州,最後朝廷還需要出一百五十萬貫犒賞?”
蔣伸聞言作揖道:“陛下,此次出動七鎮兵馬,動兵近八萬,民夫轉運千裡。”
“一百五十萬貫雖多,可分到這些將士身上卻並不多。”
蔣伸的話並不能讓李漼滿意,他將文冊放在桌上:“雖說動兵許多,但諸鎮未能按照朕的旨意剿賊,反而讓賊寇霍亂十數州,此番責任,諸鎮也需要擔待擔待。”
“這樣吧,朝廷出錢一百萬貫,餘下五十萬貫由諸鎮犒賞。”
“這……”蔣伸看向高璩,二人眼底儘是無奈,反倒是路岩跳出來作揖道:
“陛下英明,此次賊寇能霍亂如此之久,與諸鎮放縱脫不開關係。”
“此外,楊公漢、李荀、李璲、李福四人敗於賊寇之手,理應論罪。”
“不過三人事後剿賊得利,不如將功補過……”
路岩眼見皇帝想要省錢,當即便提出了更為省錢的辦法。
李漼聞言十分滿意,隨後便道:“此事便交給三位處置,如今國庫空虛,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糧。”
“待到秋稅交至國庫,再犒賞諸鎮將士也無妨……”
李漼話音落下,蔣伸正準備述說國庫的錢糧還夠發軍餉,結果李漼又繼續開口道:
“此前賊寇霍亂中原,朕心知此舉不妥,便沒有提出。”
“如今賊寇已經被逼入山中,以王式奏表,隻需要圍住山嶺便可逼賊寇投降。”
“既然如此,那便沒有什麼大事了,所以朕覺得,朕需要前往曆代先帝陵寢,將此事告與先帝們。”
李漼的話,令蔣伸和高璩心裡一沉。
隻是他們還沒有開口,路岩便繼續作揖道:“圍剿賊寇,此乃功績,陛下理應前往祭告先帝!”
“臣以為,當按照前次出巡時的規製操辦……”
“善!”李漼臉上笑容藏不住,心道還是路岩與他更貼心,不似蔣伸與高璩。
“陛下,出巡費用不淺,前次便消耗二十餘萬貫,這……”
高璩試圖駁回此事,但李漼卻皺眉道:“如今海內太平,朕不過是想要出巡長安百餘裡都不行嗎?”
“臣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高璩試圖解釋,但被李漼打斷:
“好了,此事交由路相操辦,你們退下吧!”
李漼起身向偏殿走去,不給高璩、蔣伸解釋的機會。
倒是路岩,此刻正在畢恭畢敬的唱聲送離李漼。
待他起身,卻見高璩與蔣伸臉色難看的看著他。
路岩與沒事人一樣向外走去,高璩和蔣伸則是黑著臉返回了南衙。
他們倒是想讓北司的人勸勸,不過齊元簡、王茂玄、亓元實等人根本不搭理他們。
相比較王宗實,他們更會享受,也更不願意沾惹南衙的事情。
高璩與蔣伸無奈,隻能按照李漼的意思給王式回了消息。
幾日後,皇帝即將出巡的消息傳遍關中,隴右的劉繼隆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不過麵對這些消息,劉繼隆卻十分高興,他揚了揚手中情報:
“我們這位陛下,即位之初還試圖勵精圖治,這幾年卻顧著享樂了。”
“一百五十萬貫的犒賞扣扣搜搜,二十幾萬貫的出巡卻出手大方。”
李漼即位之初所表現的形象,還真讓當時的劉繼隆有幾分忌憚。
隻是他也不知道,李漼後來為什麼突然就開始怠政了。
反正對於他來說,李漼怠政是件好事,至少給了他更多的操作空間。
“節帥,你說河南諸鎮官兵不會因為此事作亂吧?”
陳瑛提出問題,劉繼隆卻搖了搖頭:
“有王式在軍中坐鎮,暫時不會出什麼問題。”
“況且就眼下勢頭來看,接下來幾個月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大事,這一百萬貫的犒賞還是能拿出來的。”
“隻是皇帝如此對待諸鎮,諸鎮即便拿出五十萬貫用於犒軍,也會讓諸鎮官員心寒。”
“我們這位至尊,日後若是再想調動諸鎮兵馬,如這次般出人出力,那恐怕是不行了。”
劉繼隆的話讓陳瑛、高進達幾人頷首認可,畢竟諸鎮這次又出兵又出力,好不容易把賊寇圍剿了,結果朝廷還讓他們出錢。
若是朝廷對諸鎮蠲免,然後要求其出錢,那還沒有什麼。
可如今蠲免沒有,反而還要出錢犒賞,事後很有可能還要自掏腰包撫恤將士遺孀。
如此結果在前,日後被調動的諸鎮節度使,恐怕得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有沒有自掏腰包的財力了。
這般想著,劉繼隆將情報丟入香爐中焚毀,轉身便要走回位置上。
不過此時堂外響起了腳步聲,尚鐸羅火急火燎的走入了正堂。
“節帥,金城來信,尚摩鄢與祐世隆結盟陽苴咩城,雙方約定明年四月出兵西川。”
“好!”
尚鐸羅的話才剛剛說完,劉繼隆便叫了聲好,而堂內高進達、陳瑛等人也紛紛起身,目光看向劉繼隆。
劉繼隆聞言眼神閃爍,思考著還有什麼紕漏,最後才說道:
“傳信給曹茂,讓他加快對會州胡虜的煽動,除此之外,我們與黠戛斯的貿易也得加重,得讓黠戛斯知道,與我們貿易,比和朝廷貿易能享受更多實惠的商品。”
“是!”高進達作揖應下,劉繼隆則是詢問道:“隴南的那些糧倉,如今有多少糧草?”
“不少於七十萬石。”高進達不假思索的回答,劉繼隆則是看向尚鐸羅:
“你再寫封信送往金城,提醒尚摩鄢,必須先把那六個州拿下!”
“是!”尚鐸羅頷首應下,而陳瑛也趁機開口道:
“節帥,雖說多康與大禮結盟入寇西川,可東川還有高駢能隨時馳援。”
“倘若朝廷不調我軍南下,我軍貿然南下,事後朝廷前來索要城池,那又該如何?”
劉繼隆聞言,當即便回答道:“此事我早已想過。”
“六州之地易守難攻,隻需要讓尚摩鄢堅守些時日,朝廷無力出兵的情況下,我們無需調令也能出兵。”
“不過在此之前,尚鐸羅你傳信給陳靖崇、張昶他們,將伏俟城四周較大的土渾部落驅逐後,留兵五千駐守,餘者放假,待元日於岷州集結。”
“末將領命!”尚鐸羅心裡鬆了口氣。
隻要自家節帥願意出兵,那他們就不用想那麼多辦法逼自家節帥了。
他如釋重負的表情一閃而過,劉繼隆卻敏銳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聯想到曹茂的那封信,劉繼隆表麵沒有什麼,心底卻漸漸凝重起來。
李驥、馬成、尚鐸、崔恕……
這四個人抱團一處,身後到底牽連著多少人?
目前雙方訴求相同,可隨著時間推移,日後就說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