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下,蠻軍襲陷嘉州,成都告危,今以東川節度使高駢率軍馳援成都,望……”
“製書如右,請奉製付外施行,謹言。”
“臣高駢接旨,叩拜上千萬歲壽!”
鹹通六年七月初七,成都被圍的第三天,朝廷的快馬便將聖旨傳到了高駢所處的僰道城。
麵對大禮開道突襲嘉州的做法,朝野群臣都認為大禮會在之後進攻成都,所以準備調高駢率軍馳援成都。
在聖旨發下的第四日後,成都果然被祐世隆率軍圍困,而今則是聖旨傳下的第六日。
高駢平淡如水的接下了聖旨,隨後安排人護送天使去寅賓館休息。
待到天使離開,被調回僰道城的藺茹真將便向高駢作揖道:
“節帥,五千精騎皆在城外,不過調離這五千精騎後,南邊就隻剩下梁纘、魯褥月他們手中一萬兩千餘兵馬了。”
“若是南蠻調兵偷襲,恐怕……”
“無礙。”高駢安撫下藺茹真將,隨後拿起手中聖旨道:
“看來朝廷還沒察覺到局勢有多危急,這種時候竟然還讓我以東川節度使的名頭去解圍。”
藺茹真將沒有說話,高駢見狀看向他:“朝廷估計要對劉繼隆動手了,你怎麼看。”
“我……”提起劉繼隆,藺茹真將腦中不免閃過了尚延心被其所殺的畫麵,但更多的則是畏懼。
“若是我軍征討隴右,最少得兵相當,才有五成可能將其討平。”
“若是朝廷調遣其餘諸鎮兵馬,恐不少於三倍才能將其討平。”
藺茹真將沉吟片刻,而後才將話說了出來,但高駢卻搖了搖頭道:
“相當的兵馬,我未必能將其討平,最少倍之。”
他話音落下,不等藺茹真將反駁,他便先開口道:“眼下時局混亂,朝廷已然露出頹象。”
“我若是能據有劍南,屆時朝廷若是式微,尚可來劍南避禍。”
“若是朝廷與劉繼隆交鋒,我擔心劍南恐為劉繼隆所謀,屆時我唯有調往他處,另謀圖存之地了。”
天下局勢如何,高駢還是能看清楚的。
河淮流民的問題沒有解決也就算了,結果現在朝廷為了保住劍南門戶而加稅,這樣做隻能讓河淮流民激增,最後引出更大的問題。
若是朝廷能將劍南道都交給他,高駢有自信能夠抵禦劉繼隆,可這種話他不能說出來。
如今王宗實和王宗會已經乞老,他與亓元實等人又不相熟。
若是貿然開口,恐怕會讓北司諸宦懷疑他試圖割據劍南,謀求自立。
他必須讓西川局勢看起來十分惡化,找不到旁人接手的時候,讓朝廷主動把西川的事情交給他才行。
如今西川的局勢已經足夠惡劣,他也召集了五千精騎,但朝廷卻並未有讓他全權處置西川事情的想法。
繼續拖下去,高駢擔心朝廷會和劉繼隆提前開戰,屆時以自己的實力,即便能擊退劉繼隆,恐怕也要元氣大傷,這不符合他的計劃。
想到這裡,高駢對藺茹真將道:“明日我親率精騎馳往西川,成都府不容有失,不過西川的危局也不能輕易解開。”
“此事你無須操心,儘管率領好麾下精騎,聽從我軍令便是。”
“是!”藺茹真將果斷作揖應下,而高駢也在與他寒暄幾句後,與他分彆下去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高駢親率五千精騎馳往西而去。
他沒有馳援成都府,而是準備切斷祐世隆退路。
與此同時,身處武州的劉繼隆,卻時刻關注著長安動向。
“節帥,成都已經被包圍第五日了!”
陳瑛持著軍報走入盤堤縣衙內,而衙門中已經擺上了一個丈許長寬的沙盤,上麵有隴西及關中、關內道和劍南道的地形。
各軍在哪裡作戰,上麵也標注的十分清晰。
“看看各軍有沒有變化,若是有的話,你親自動手修改修改。”
劉繼隆吩咐一聲,陳瑛連忙應下,隨後拿起毛筆,挑選了紅色旌旗並寫上一個“高”字,然後插在了榮州境內。
“高駢動了?”
劉繼隆略微眯了眯眼睛,陳瑛點頭道:“長安有消息傳來,朝廷派快馬令高駢馳援成都。”
“末將算了算,想來這高駢應該在這兩日接到聖旨,眼下應該拔軍前往榮州,準備伺機為成都解圍。”
陳瑛的話,贏得了劉繼隆的頷首認可。
不過頷首之後,劉繼隆還是說道:“高駢這些年一直在保存實力,我想他不會輕易和祐世隆爆發衝突,最大可能還是去嘉州截斷祐世隆後路。”
“這祐世隆畢竟年少輕狂,大軍長驅直入的情況下,竟然隻在後方留下幾千騎兵,就敢帶著大軍直插西川腹地。”
“若是他能速戰速決拿下成都,朝廷在西川的布置,恐怕都會成為無用功。”
“不過現在他沒能速戰速決拿下成都,反而給了崔鉉、高駢反應的時間。”
“如果他現在見好就收,立馬撤軍的話,此役的戰果足夠他恢複上次牛頭峽之敗的元氣。”
“若是他貪念成都富庶不願離去,那就得看高駢願不願意放過他了……”
劉繼隆的話令陳瑛迷糊道:“節帥,您這話的意思是,高駢恐怕會放走祐世隆?”
“有可能。”劉繼隆頷首回應,隨後起身指向戎州的朱提。
“上次高駢在牛頭峽擊敗祐世隆後,雖說東川軍死傷不少,但當時祐世隆麾下死傷更多。”
“若是高駢乘勝追擊,收複朱提等處失地,乃至從大禮手中奪走唐興都不成問題。”
“結果高駢沒有乘勝追擊,而是選擇裁汰東川軍老弱,編練出了三萬五千精銳。”
這般說著,劉繼隆心裡不免感歎起來。
如今的隴右憑借絲路貿易和百萬人口才堪堪養兵六萬三千餘人,而朝廷不過隨便將資源傾向些,東川便能養兵三萬五,可見朝廷底蘊。
不過話說回來,絲路打通後,隴右固然得了足夠多的錢糧,但朝廷也憑著收稅得到了不少好處。
如今的絲路,雖然無法恢複到開元年間的鼎盛,但每年還是能輕鬆給隴右帶來八九十萬貫的收入,朝廷也能趁機得到十幾二十萬的賦稅,而河西在源頭又得了二三十萬的利潤。
三方勢力加在一起,絲路所帶來的利益已經不下一百三四十萬貫了。
隻是問題在於,二十萬貫的賦稅對於朝廷來說,不過是稍微肥美的肉食,若是隴右威脅到了朝廷,朝廷還是可以狠下心來切斷與河隴貿易。
屆時沒有了銷路,劉繼隆手中的香料便隻能囤積起來,但隴右的財政卻要憑空少去八九十萬貫。
沒了這筆錢,僅憑府庫中積存的錢糧,頂多能維持兩三年。
正因如此,劉繼隆才想著暫時觀望朝廷態度,並且沒有切斷朝廷與隴右的糧食貿易。
距離河西運送香料,隴右將香料銷往長安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若是能將這批香料銷售一空,劉繼隆便不用繼續觀望朝廷態度了。
六州是他一定要占據的,他付出了這麼多,不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拿下六州,若是朝廷與隴右翻臉,那正好奪得秦隴二州,獲得進入關中的要道,再北上將朔方鎮拿下。
至於巴蜀,倒是可以暫時放在這些要地之後。
巴蜀一馬平川,東川境內更是丘陵、湖沼地形,對善用馬步兵的隴右來說,十分不利。
反正隻要拿下六州,巴蜀的三關五城輕易可破,他完全可以拿下朔方、秦隴後再切斷興、鳳、興元府等關中入蜀要道,然後關門打狗,慢慢收拾蜀中三川。
不過就眼下局麵來看,劉繼隆懷疑高駢似乎有意占據巴蜀。
若是如此,那收複三川必然要經曆苦戰。
思緒間,劉繼隆沉吟開口道:“傳令馬成,令他率一鎮兵馬北上蘭州,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