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伴隨秋收結束,天下各地的百姓都享受到了收獲的喜悅。
不過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同,相比較隴右百姓單純的喜悅,大唐的百姓則是因為朝廷的加稅而家破人亡。
有的人選擇躲入深山,還有的人選擇落草為寇。
相比較他們,多康吐蕃的九萬大軍也在隴右大軍的逼迫下,不得不踏上了返回維西的道路。
他們的隊伍綿延十餘裡,數萬輛挽馬車上裝滿了搶掠而來的戰利品,那是價值數十近百萬的錢糧、財貨。
馬背上,吐蕃戰兵們穿著大小不一的錦袍,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他們互相炫耀著自己的收獲,有的人搶到了金銀財寶,有的人搶到了精美的布匹,還有的人搶到了堆積如山的糧食。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興奮和得意,仿佛這場掠奪是他們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隻是在他們炫耀的同時,作為三軍主心骨的尚摩鄢卻躺在了隊伍中的馬車被褥內,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秋冬交際,三日前他被劉繼隆嚇唬過後,興許是流汗過後吹了風,以致於他當夜便染上了風寒。
劉繼隆得知後,很快便派遣了軍醫為他診治。
他的病雖然好了大半,可劉繼隆給他留下的陰影卻依舊存在。
“咳咳咳…水……”
馬車內的氣氛十分沉悶,尚摩鄢咳嗽了幾聲,沒盧丹增連忙為他遞來了水壺。
幾口溫水下肚,原本乾癢的喉嚨頓時舒服了許多。
“阿爸,您感覺如何?”沒盧丹增坐在旁邊,輕輕拍著尚摩鄢的後背。
尚摩鄢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好多了……”
沒盧丹增聞言點了點頭,可心裡卻十分明白,自家阿爸的病不僅僅是風寒,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壓力。
他雖然不知道那日劉繼隆是如何威脅的自家阿爸,但自家阿爸從那天開始,便顯得有些沉默寡言了。
“阿爸,您不必擔心之前的事情。”
沒盧丹增安慰道:“我已經替您與節帥達成了協議,二十幾萬口馬已經換作了五十萬石的糧食,十萬擔炒茶、二萬擔石炭和醬、醋、酒各五千箱。”
“這些物資足以讓我們和衛藏的那些家族拉近距離,幫助我們在多康六崗站穩腳跟。”
尚摩鄢聽後,眼底閃過一絲欣慰,隨後才緩緩道:“丹增,你做得很好……”
不等他說完,沒盧丹增卻又補充道:“不過節帥說了,這些東西需要分開交付,現在我們隻能派人去迭州、鬆州押運三十萬石糧食。”
“其他的東西,需要等到明年開春,積雪融化後,我們才能派人前往迭州、鬆州押運其他的東西。”
“差不多要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才能把東西從隴右那邊拿回來。”
沒盧丹增話音落下,尚摩鄢點了點頭,隨後歎氣道:“隻可惜不能讓我們占領六個州。”
沒盧丹增沉默,他也渴望占據那六個州,但他們的實力不夠,即便占據也何難守住。
“我們死傷了多少人……”
尚摩鄢開口詢問,沒盧丹增下意識彙報道:“老卒死了一萬三千多人,部眾死傷三萬左右。”
“不過我們除了獲得這些劫掠而來的錢糧,還額外得到了兩萬套甲胄。”
“今日過後,我們便有五萬甲兵了……”
麵對沒盧丹增漸漸拔高的語氣,尚摩鄢搖搖頭道:“有甲胄隻是開始,真正重要的是操訓。”
“我們沒有辦法養活五萬甲兵,維持三萬已經十分不錯了,所以那些甲胄暫時收起來,等到作戰時再發下去。”
“是!”沒盧丹增也知道尚摩鄢指的是什麼。
同樣披甲,但是五百操練有素的官兵卻能壓著數千披甲的盜寇打,隴右軍與多康軍便是這個理。
尚摩鄢不是第一次看過劉繼隆麾下的將士,但距離他上次所見,卻已經過去四五年了。
這次再見劉繼隆麾下將士,他隻覺得自己那九萬兵馬在劉繼隆麾下兩萬兵馬麵前,如同兒戲。
“丹增,回去之後,你便返回鬆州學習,我們一定要學到隴右的長處……”
“是!”
父子二人所乘坐的馬車,隨著他們的聲音變小而漸漸走遠。
與此同時,徹底掌控六州的劉繼隆,也在不緊不慢的規劃州縣徙民,準備將這二十幾萬人口徹底消化在六州之中。
早就準備好的三千備選官吏開拔南下,在入冬前抵達了指定的州縣。
二十幾萬人口聽上去很多,但是當他們開始遷徙後,每個州縣平均下來的徙民卻並不多。
六州十八縣,遷徙百姓過後,每個州也不過四萬百姓,每個縣也才一萬多人口。
在隴右的規製下,每個縣分彆有文武二十二名官員,每名官員配三到五名直白。
三千官吏南下,就職數量僅十八個縣,這已經嚴重超過了隴右規製的官吏數量,但劉繼隆也沒有辦法。
這些年培養的讀書人並不少,他必須得給這些人安排位置。
正因如此,隨著九月落下帷幕,高進達也趕在入冬前南下來到了茂州的石泉縣。
這個溝通東三州與西三州的茂州小縣,如今成了劉繼隆處理六州政務的最佳地點。
花費小半個月,高進達這才將三千官吏儘數安插進了各縣衙門內,使得他們能夠協助理政,將每個縣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並處理清楚。
“節帥,按照這個速度,我們日後得養多少讀書人?得解決多少官吏的位置?”
石泉縣衙內,簡陋的縣衙中坐著劉繼隆、高進達等人。
高進達開口抱怨,劉繼隆卻開口與他解釋道:
“隴右能養幾萬學子讀書,是因為隴右背靠絲路,錢多人少。”
“但若是日後我們開疆拓土,納入的百姓越來越多,可納入的土地卻大多收不抵支,那自然就沒有那麼多錢財去養那麼多學子了。”
在人類進入電氣時代以前,讓每個孩子都有書讀,這本就是種幻想。
隴右若非背靠絲路,劉繼隆也不可能養得活那麼多兵馬和學子。
舉個例子,明代成化年間的嘉興知府曾大興社學,下令:“民間子弟八歲不就學者,罰其父兄”。
很多人斷章取義,說明代從成化年間就開始施行義務教育了。
然而事實是,嘉興府財政充裕,所以才有錢糧來大興社學,讓民間子弟有書可讀。
但若是橫向查看這個時期的明代其它州、府,便會發現其它州府根本沒有這條政令,因為其他州府的財力,根本支撐不起太多社學,更養不起那麼多讀書人。
尤其是西南、西北的不少州府,窮其一府十數萬人,也不過在府學中養了一二百學子罷了。
隴右現在的製度隻適合現在的隴右,諸道若是有人效仿,那彆說養三萬學子了,就是養三千學子都得破產。
哪怕劉繼隆把活字印刷術和改良版的造紙術公開,諸道也養不了太多學子,因為他們自身的支出太大,收入太少。
哪怕就算是隴右的製度不改,可是隨著氣候變遷,陸上絲綢之路逐漸凋零,隴右也會漸漸堅持不下去。
劉繼隆手上的這批官吏和學子,也隻是隴右衰敗前的曇花一現罷了。
這般想著,劉繼隆也不免岔開話題道:“六州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都登籍造冊好了嗎?”
“好了!”高進達不假思索的笑道:“三千多精通算術的官吏,丈量六州這為數不多的耕地,倒也沒用太長時間。”
“眼下六個州的人口都在四萬到五萬之間,畢竟尚摩鄢他們並沒有擄走除工匠外的其他六州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