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化,由肅殺而成歲功;帝王之道,以威武而輔文德。”
“朕承天命,撫臨萬邦,務以含宏為本,慎於征戰。”
“劉繼隆者,背棄人倫,反逆天常,割據隴右,擅立軍政,不奉詔命,遣兵侵蜀。”
“朕屢遣使臣,諭以恩威,冀其悔悟,歸順朝廷。其拒命不恭,熒惑一方之民,脅迫三軍之眾,淩虐封疆,殘害百姓,焚燒城邑,劫掠鄉裡,恣行暴虐,無所忌憚。”
“宜令鳳翔、涇原、邠寧、朔方、河東、河西等道兵馬合勢,西川、東川、山南西道等道兵馬與關中計會,犄角相應,同為進討。”
“劉繼隆舊有官秩,宜並削除。大軍既臨,計即戡殄……宣示中外,鹹令知悉。”
鹹通七年六月初一,當朝廷發出《討劉繼隆製》文,不等隴右騷亂,關中及劍南、關內等諸道便先亂了起來。
關中原本鬥米百二十錢,《討劉繼隆製》發出後,糧價僅一日便漲至鬥米二百錢。
關內道、劍南道、山南西道等處糧價都隨之走高,商賈世家囤積糧食,以為奇貨,百姓生活本就困苦,又遇糧價驟漲,緊鄰前線,民不聊生。
於是遁走山嶺者數不勝數,各州縣衙皆派力役搜捕逃民,局勢混亂。
昔日遊奕的各方騎兵,本來還能隔空問候幾句,而今碰了麵,卻是將對方當做仇人般追殺。
如灌口關往故桃關這八十餘裡的道路上,隨著高駢下令揮師進軍,雙方塘騎開始交鋒作戰,箭矢交織往去,乘馬嘶鳴……
“駕!駕!駕……”
炙熱午下,數十名塘騎疾馳衝入故桃關內,隨後城門緊閉,城頭旌旗獵獵作響,精騎馳至城內牙門後下馬,快步走入牙門之中。
窸窸窣窣的甲片聲尚在作響,待領頭的旅帥走入正堂作揖,前方軍情當即從其口中彙報而出。
“西川兵馬,距關隘已不足二十裡!”
話音落下,主位的尚鐸羅放下手中書冊,眉頭微皺:“知道了,令塘騎休整,派步塘前往關隘各處山堡,監督官軍動向。”
“末將領命!”旅帥作揖應下,而後退出了牙門。
在他離去後,不多時便有幾名將領得知消息,著急走入牙門之中。
“都督,石泉縣傳來消息,高駢派遣三千餘兵馬襲擾石泉!”
厝本躬身作揖,將剛剛傳來的消息稟告而來。
尚鐸羅聞言並不緊張,而是開口道:“有王思奉和韋工囉碌駐守石泉,石泉無憂,不必擔心。”
“高駢麾下兵馬距此地不過二十裡,最遲黃昏便會在關外紮營。”
“此僚從索勳手中得到了我軍投石機圖紙,故此城外不必設置羊角牆及塹壕等手段。”
“故桃關經我加築八個月,便是高駢舉大軍來攻,我亦能守住。”
“眼下需要警惕的,是此僚會不會派遣兵馬襲擾我軍後方糧道。”
“你現在返回汶山,與沒盧丹增在城外十裡範圍各處放哨,警惕四方。”
尚鐸羅將自己的猜測告知厝本,緊接著吩咐其撤回汶山縣駐防。
雖說尚鐸羅與李驥、崔恕等人都試圖逼劉繼隆和大唐翻臉,但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時,他心底還是有些慌張的。
這畢竟是拖垮了吐蕃的大唐,哪怕它已經年邁,但依舊是一尊龐然大物。
尚鐸羅清楚自己的能力,昔年他彆說論恐熱,便是論恐熱下麵的尚延心都能追著他打。
如今與尚延心同一水平的魯褥月、藺茹真將都在高駢麾下,足可見高駢的水平。
麵對這種名將,自己還是不要想著什麼計謀手段,老老實實駐守關隘便是。
“末將領命!”
厝本見狀作揖應下,隨後帶人退出了故桃關牙門,乘馬往汶山趕去。
兩個時辰後,高駢率領的西川大軍兵臨故桃關下,比尚鐸羅想的還要快些。
得知消息,尚鐸羅身披甲胄,登上了故桃關的馬道,來到了城門樓前。
城牆上,標有“唐”、“尚”等字的旌旗獵獵作響,其中包含了三辰旗和五色旗、隴右都護府旌旗等等。
即便已經被朝廷定義為叛軍,但隴右依舊懸掛代表大唐的旌旗,這讓城外的西川大軍感到奇怪。
“直娘賊的,這劉繼隆還有臉皮掛朝廷的旌旗?”
“待城池攻下來,倒是省去了更換旌旗的手段!”
在西川大軍忙碌紮營的同時,高駢親率將領們靠近故桃關,在關隘三百餘步外駐足觀看故桃關情況。
張璘、梁纘二人罵罵咧咧,高駢眯著眼睛觀察故桃關。
不得不說,隴右的築城手段確實老道,也更舍得花錢。
故桃關經過修築後,不僅肉眼可見的更為墩厚,甚至都高大了些許。
“至少三丈高,四丈厚,還是壘砌石塊而成,極難攻克。”
王重任被高駢留在了成都府,魯褥月被派坐鎮大渡河,索勳則是被派往了石泉進攻。
如今高駢麾下將領,除了張璘、梁纘外,便隻剩下藺茹真將了。
上次與隴右交鋒時,他們這群人大多都二十八九,三十五六。
而今十餘年過去,高駢已經四十五歲,張璘等人也紛紛在四十歲左右。
饒是如此,再遇隴右軍時,眾人卻依舊雄心壯誌。
“節帥何必擔心,劉繼隆兵馬不多,又被王式所牽製,我等想要攻破故桃關雖不容易,卻也不難。”
“明日百餘台投石機擺在陣前,管它如何堅固,便不信強攻之下,還能如此巋然不動!”
張璘的話贏得眾人頷首,高駢卻還是略微擔憂,回頭詢問道:“灌口關的守備不可鬆懈,若是劉繼隆率軍突入蜀中,截斷我軍後路,那便功虧一簣了!”
“節帥放心,都已經安排好了,這次必不會再讓劉繼隆逞凶!”
梁纘這般說著,高駢見狀滿意頷首,隨後調轉馬頭與諸將回到了故桃關三裡外的三軍處,專心布置起了營盤。
與此同時,故桃關上的尚鐸羅也目送高駢等人離去,轉頭看向了馬道上的隴右將士。
他們大多在二十歲到三十五歲之間,每個人都在五尺六寸(174cm)左右,放在百姓之中都算做中上。
這還是因為他們大多生活在吐蕃治理下,食物貧乏所致。
若是有足夠的肉食,說不定還要高些,比如軍中的將領、兵卒的子嗣,由於肉食吃得多,便要比同齡少年高上二三寸。
待他們長大,說不定能長到五尺六七寸,被選入軍中,子承父業。
這般想著,尚鐸羅又接著檢查起了城防。
不得不說,高駢預估的還算準確,故桃關經過尚鐸羅的加築,如今高三丈,厚四丈二尺,道寬可跑馬,其中也布置了不少投石機、狼牙拍、夜叉擂,槍車等守城器械。
這其中不少守城器械,都是同時代唐軍沒有的,隴右軍中善操控者卻不少。
確認城防沒有紕漏後,尚鐸羅回到了牙門中休息。
一夜過去,關城內外,兩軍都沒能休息得很好。
戰事當前,三軍兵卒的精神壓力極大,腦中的弦緊繃,一點就炸。
城內的隴右軍稍好些,但城外的西川軍就不行了。
正因如此,高駢禁止西川跟隨而來的隨軍商人靠近軍營,距離需要保持在三十裡外。
以軍紀來說,高駢的西川軍,肯定是要比王式所率的那支諸鎮官兵要強上許多的。
麵對眼前的故桃關,高駢沒有著急進攻,而是讓將士們休息到了辰時,而後派遣三萬民夫開始構築投石機陣地。
眼看著城外的投石機不斷搭建起來,已經起床登城的尚鐸羅臉色也愈發凝重。
近百台投石機,並不是張璘誇大其詞的說法,而是真的有那麼多台投石機。
不過故桃關前的河穀寬度不足百步,能布置的投石機十分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