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把我當做老師,那你就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去見過夏立軍?”
魏群山的眼睛如同禿鷹一般盯著羅銳,似乎想要一下子把他看穿。
羅銳的視線沒有回避,笑了笑,回答道:“我去過。”
魏群山眼神一凝,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羅銳會直接說出口。
一時之間,他不都知道該怎麼接茬。
而且此時,距離他們十幾米遠的寶馬車裡,手機鈴聲依舊響個不停。
空氣凝滯起來,好半會,魏群山挑了挑眉,收回視線,問道:“你為什麼要去?”
羅銳撇撇嘴,道:“夏立軍是案件的相關人,我是按照正常程序去見他的。”
“你騙鬼去吧!”魏群山的語氣從未如此嚴厲:“我告訴你,羅銳,我為什麼叫你來這兒,你心裡應該清楚,我今天早上接到報案電話!
夏立軍剛從看守所放出來,馬不停蹄地就去醫院把他老婆給捅死了!”
魏群山伸出一隻手掌,喝道:“尤秋妹的心臟被紮了五刀,刀刀致命!”
聽見這話,羅銳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攤開兩手。“魏局,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你不會認為夏立軍這麼做,是我在背後指使吧?”
魏群山緊盯著他,良久後,歎了一口氣。“指使不至於,但夏立軍會這麼做,不排除你給他心裡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羅銳笑道:“我可沒這麼大的能量!魏局,我剛說了,我去見夏立軍,是按照正常辦案程序,接見室有監控為證,不信你們可以去查。”
“你當時是一個人去的,還是兩個人?”
“我一個人。”
魏群山用手指頭指了指他。“你這叫正常辦案程序?你不知道叫一個人一起去?現在幫你佐證的人都沒有!”
羅銳不以為然:“當時在場的有獄警,而且還有監控,會見時也有錄音,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
“行,那我問你,你有沒有給看守所打招呼,讓他們放夏立軍早點出來。”
“沒有!”
“今天早上,尤秋妹所在醫院的住院部發生了盜竊事件,當時值班的法警被乾擾,你……你知不知道這個事情?”
羅銳搖頭:“我並不知情。”
魏群山點頭:“好!那我們就等杜峰的電話。”
羅銳沒有再吱聲,而是轉回視線,盯著河麵上的魚漂。
魏群山心情非常沉重,河麵上的魚漂往下沉了好幾次,他也沒有拉動魚竿。
時間緩慢過去,最終,羅銳打破了沉默。
“魏局,如果……如果這事兒真是我做的,你會怎麼樣?”
魏群山沒有看他,沉吟半天,他道:“那就脫下身上的製服,離開警隊。羅銳啊,你還是太年輕了,當初讓你提早從學校出來,我們是信任你,覺得你有能力,也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警察。
但現在,我覺得我們錯了。
你的心太軟弱了,對受害人太容易共情,這是大忌!
誒,我還是不該同意曉靜出國,她要是在你身邊的話,還能把你給盯著。”
聞言,羅銳無奈的笑了笑:“魏局,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
魏群山看向他:“信心?我現在要的是證據!”
……
海江區刑警大隊。
杜峰坐在電腦前,腦袋上戴著耳罩。
此時,他兜裡的手機都被打爆了,蔡曉靜、陳浩和廖康,都先後打了電話過來。
特彆是蔡曉靜,一個小時連打了五個電話,問詢羅銳的情況。
杜峰懶得解釋,隻好選擇不再接聽。
看守所的監控視頻已經拿回來了,確定羅銳是在12月26號早上八點,去往了看守所。
八點三十分。
他和夏立軍在接待室見麵,兩個人通過座機電話交談。
電話都有錄音。
杜峰看見屏幕上的羅銳嘴唇翕動,耳機也傳來了他所說的第一句話。
“夏立軍,我是負責你兒子命案的刑警,我姓羅。”
“我知道你是誰,他們和我說過你。”夏立軍說這話時,還看了看身邊的獄警。“羅警官,謝謝您,謝謝您抓到了殺害我兒子的凶手。”
“彆客氣!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告訴你,我們已經把案子移交給法院了。我也向檢察院那邊打聽過,他們準備對高洪山和熊俊以死刑起訴。
至於餘占峰,他並沒有涉嫌殺害夏冰,所以罪名要輕一些,可能達不到死刑。”
夏立軍點了點頭:“我明白,但是我老婆……尤秋妹她會被定什麼罪?”
羅銳搖搖頭:“這個就說不好了,無論如何,她也隻是被迫參與了殺害夏冰,況且夏冰還是她的孩子,檢察這邊起訴的話,罪名不會太重,法院也會對此酌情宣判。”
聽見這話,夏立軍紅了眼眶,他咬著牙,無聲的流著眼淚。
此時,杜峰坐在電腦屏幕前,一直注意著羅銳的表情。
隻見他坐在柵欄外麵,微微歎了一口氣。
他手握著電話聽筒,安慰道:“夏立軍,我理解你的心情,除了給你說這個事情之外,我也是來提醒你,不管怎麼樣,尤秋妹是你的妻子,也是夏冰的母親。
夏冰的遇害,罪魁禍首是高洪山和熊俊這夥人,他們也會受到法律的審判。
尤秋妹是被迫的,我希望你明白這點。”
夏立軍沒有吱聲,他戴著手銬,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臉上的眼淚。
羅銳的話還在繼續:“夏立軍,你以前是什麼樣的人,不用我說,你心裡清楚,但不可否認,你是一個好父親,為了家庭,任勞任怨。
這一切,你的兒子夏冰都看在眼裡。
他不希望你以後做出違法的事情來,不要衝動,做什麼事,一定要想一想後果,好嗎?”
聞言,夏立軍搖了搖頭,臉如死灰。
電腦屏幕外,杜峰緊盯著羅銳的一舉一動。
夏立軍一直沒有吱聲,但羅銳不斷地耐心勸導。
“杜隊,這羅組長不像是在教唆啊。”
此時,說話的是一中隊的偵查女警,外號叫桃子。
杜峰挑了挑眉:“這不僅沒教唆,他還在阻止夏立軍乾傻事,這事兒怎麼有些莫名其妙,羅銳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桃子解釋道:“這夏立軍被送進看守所,就是羅組長他們之前抓的,好像說是這人手持管製刀具,想要找孫寶明的麻煩。
羅組長這麼做,應該是事出有因。”
杜峰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這夏立軍這麼快被放出來,查到什麼原因了嗎?”
桃子點頭:“我來就是為了這個事情的,我們的人去看守所找了好幾個負責人,夏立軍能這麼快被釋放,主要原因是他兒子被害,這個年輕人的屍體在殯儀館停放了半個多月,無人認領。
所以這是看守所和檢察、法院共同做出的決定,羅組長並不知情。”
杜峰皺著眉頭:“你確定?”
桃子把手裡的文件遞給他:“當然確定,這都有好幾位的簽名呢。”
杜峰拿起文件,仔細看了看,章印確實來自這幾個部門。
桃子繼續道:“夏立軍的父親早年因病過世,母親年齡也大了,自理都難。所以照顧夏冰讀書和日常生活的都是尤秋妹,夏冰的屍體,當然是要他這個父親去認領。”
“醫院住院部那邊查到什麼線索了嗎?”
桃子點頭:“那個小偷被抓到了,手下的人正在審訊室裡審著呢。”
杜峰把文件放在桌麵上,拿出手機把文件拍了照。
接著,耳機裡傳出夏立軍的聲音,杜峰看向電腦屏幕。
夏立軍的表情稍微鎮定了一些,他道:“羅警官,謝謝您,謝謝您的開導,我聽您的,出去後我一定重新做人,我會讓我兒子在天之靈看看,他爸爸是一個好父親。”
羅銳:“行,記住你的承諾!”
夏立軍:“我會的,您放心。”
畫麵中,羅銳像是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那就先這樣,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出來後,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找我。”
羅銳站起身。
夏立軍也跟著站起來,他手裡還拿著電話聽筒,他咽下了一口唾沫,臉上的表情非常誠懇和莊重。
他向柵欄外麵鞠了一躬,開口道:“羅警官,你是一個好警察,我代替我兒子,向您說一句謝謝。”
羅銳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說我是好警察。夏立軍,保重,記住你說的話。”
“我會的!”
羅銳掛掉了電話聽筒,渾身輕鬆的走出了接待室。
整個監控視頻裡,羅銳自始至終都沒有教唆、蠱惑夏立軍。
而且還恰恰相反,他在不斷地勸解對方,希望對方放下仇恨,出來後好好做人。
從另外一麵來講,羅銳去看守所和夏立軍見麵,毫無疑問是知道對方會做出出格的舉動,他已經預判到夏立軍會對尤秋妹動手。
但是夏立軍是羅銳抓的,他肯定清楚夏立軍的為人。
能預料對方心中的想法,杜峰覺得羅銳確實是洞察人心。
對監控視頻的調閱,以及對看守所的偵查,都已經證明羅銳和此事無關,杜峰的心裡稍微有了底。
他和桃子來到審訊室,主審的兩位刑警已經出來了。
見到杜峰後,他們開口:“杜隊,該審的都已經審了,嫌疑人是一個慣犯,而且不是第一次在醫院行竊了。
據他所講,病人家屬身上都帶著錢,而且缺少防範,下手比較方便。
案發當時,他偷了一個家屬的錢包,剛好被一個過路的病人看見,所以這才驚動了走廊上的兩名法警,這才導致尤秋妹的病房無人看守。”
“這個竊賊認識不認識羅組長?”
“照片讓他已經辨認過,他說不認識。而且我們也詢問過住院部的護士和醫生,除了半個月前,羅組長帶人給尤秋妹做筆錄之外,他再也沒在住院部出現過。”
杜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行,幸苦了,這個竊賊就按照程序來辦,其他沒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