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興很忙,忙著接各種電話,忙著與情緒激動的員工們交流,忙著為阿裡介紹微信更具體的情況。
期間稍有空閒,他也就瞥了眼企鵝的股價,知道它在理所當然的下跌,也就放下心來。
做多成功,做空也要成功。
等到熱鬨和喧囂逐漸散去,俞興心裡才補上剩餘的念頭,做空想要成功就要求做多必須成功。
沒有利空,製造利空。
這一次完全沒有露麵的過山峰就差收尾便能完成與之前方式截然不同的做空。
晚上七點半,微信公司的員工們帶著極其複雜的喜悅漸漸撤退,阿裡本次過來的高層也安排先由李善友招待,而俞興這邊還需要接受一個聯合采訪。
新浪、網易、搜狐在今天先後發起了采訪的請求,希望從當事人口中獲知本次事件更為清晰的脈絡。
俞興稍加考慮便答應下來,但又不想多費時間就定下了晚上8點鐘的三家聯合采訪。
隻是,在這次采訪之前,他還有一件小事需要處理。
“程總,對不住了。”
俞興走向角落裡極其安靜的程向文,向這位淘寶商城前運營副總監道歉。
或者說,向阿裡全資子公司微信運營副總監道歉。
程向文看著滿臉歉意的俞總,苦笑道:“俞總,你沒必要和我道歉,哪有人給了彆人一百多萬反而還向他道歉的。”
俞興坐在了程向文旁邊的椅子上,遞了一支煙,又長長的抽了一口自己的,再次道歉:“程總,事發突然,哎,我也是臨機決斷。”
程向文默默看著明滅的煙頭,感覺就像是自己忽然變得莫名其妙的職業生涯。
他是兩周之前加入微信公司的。
客觀來說,在微信麵臨危機的時候依舊選擇加入,這需要勇氣,程向文之所以繼續了自己的跳槽,一方麵是早已向阿裡遞交辭呈,另一方麵也是覺得這種時刻更能體現自己的價值。
退一步,如果微信公司真的失敗了,自己轉去百曉生,應該也能在上市前拿到期權。
現在倒是沒退,問題是……自己來了個原地起跳啊。
2011之我從阿裡跳到阿裡!
程向文忍不住歎氣,抽了一口煙,問道:“俞總,我來之前還問你了,問你微信能不能撐下去,你說能啊。”
俞興點點頭:“是啊,現在是撐住了啊,嗯,不光阿裡,IDG還聯係了百度的,誒,程總,你要實在不想回阿裡,那來百曉生,我這邊今年也要走上市流程了。”
程向文哭笑不得,又搖了搖頭:“算了,我就當是調崗了。”
俞興陪著莫名其妙的程向文抽著莫名其妙的煙,半晌之後提供了一個建議:“程總,你要是覺得這樣回去尷尬,我有一個主意。”
程向文扭頭看俞總:“你說。”
俞興認真的建議道:“你可以改個花名啊,阿裡不都是要花名嗎?你換個新花名,感覺就不一樣了。”
程向文沉默片刻,似讚似諷:“俞總,我不應該做運營,你才應該做運營,你才是運營無雙的那一個啊!”
俞興把煙抽完,說道:“程總,你這人很不錯,既然你選擇回阿裡……”
程向文忍不住打斷道:“不是我選擇,是我被賣回了阿裡!”
俞興沒有被打斷的不滿,繼續說道:“如果下回還有好項目,我第一個給你打電話,你到時候也覺得不錯,咱們再一起乾。”
程向文心中的情緒莫名其妙的停滯了三秒鐘,俞總這人吧……彆的不說,看看他對兄弟們的表現,那期權都是錢啊……
他“咳”了一聲,稍稍解釋自己前麵的那一句:“俞總,我是真心覺得你運營無雙,我今天總是想起你和我說的話,大部分人隻能看到出現在眼前的東西,想象不到沒出現的,阿裡雖然大,也是這樣啊,你把它沒法想象的具象化了,它立即就看到出現在眼前的封殺。”
俞興瞧見那邊已經提前到的記者們,拍了拍這位短暫共事的運營副總監,又一次說道:“程總,你可以的,下次還找你,下班了,回去吧,我還有個采訪。”
程向文看著起身的俞總,最後確認道:“俞總,我當真了啊,還找我,記得還找我啊!”
俞興回頭笑笑,點了點頭,伸手邀請記者們到會議室。
三家門戶網站的記者們紛紛架設裝備。
“呃,這個是……”俞興指了指反光板,“怎麼還打光的?”
新浪記者笑道:“俞總,讓企鵝看看你的神采飛揚啊,等下再給你補個妝。”
俞興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采訪待遇,愕然拒絕道:“不用了,咱們就快速開始吧,我還有不少電話和微信需要回複。”
記者又勸了一句,見俞總確實不願意也就隻能作罷。
三大門戶的陣勢很快擺好,彼此也約定輪流提出問題。
搜狐記者第一個提問:“俞總,你上周去參加企鵝研討會,然後流傳出了‘俞興哭馬’,呃,抱歉,俞總,大家給的總結就是這麼直白的,我希望這樣說,你不會介意,那件事是怎麼發生的?你當時就有把微信賣給阿裡的決定了嗎?”
“沒事,不介意,還能比我哭的直白嗎?”俞興笑道,“你們用微信嗎?”
他看到三家記者都點頭,繼續說道:“微信挺好用的,我很希望微信能繼續存活下去,上周已經考慮了很多方向,但最終之所以會發生賣給阿裡這個事,其實隻是我的輕輕一推,更大的原因在於企鵝自己的口碑,所以,是企鵝造就了今天的一切。”
一切責任都在企鵝。
然而,俞興的這個說法讓記者們都默默點頭,經過全網複盤,大家都清楚了他的操盤思路,不光是企鵝過去做事的口碑,就連微信被逼到這個地步也是企鵝一手造成的。
網易記者發起第二個問題:“俞總,你到底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完成了這樣的一記絕殺?”
俞興沉吟幾秒之後答道:“也不算絕殺吧,這聽起來好像我很遊刃有餘,但實際上我是迫不得已,相信你們都能感受到微信的競爭壓力,而且,這個事可能沒大家想象的那麼複雜,我們是周六上午聯係的馬總,當時他在國外,晚上就坐飛機到了臨安。”
“我當時和一位股東大概在淩晨……我記不清了,可能是一點左右吧,見到的馬總,我們總共也沒交流一個小時就敲定了交易。”
網易記者忍不住追問道:“這麼短嗎?就見了一麵嗎?周六一天就結束了?”
俞興點頭確認:“事實上,我的理解是這樣的,我們是先把戰略賣給阿裡,戰略這個問題,看重的人就覺得價值高,不看重的自然沒有意向,恰恰,馬總是識貨的人,是先定戰略,然後再定產品。”
“阿裡願意改變戰略就是看到了企鵝未來很可能出現的做事方法,而在改變的戰略之下,微信的價值就自然而然的凸顯了。”
“這樁交易需要在對的時間找到對的人。”
三家記者覺得這個點很有意思,先賣戰略再賣產品。
新浪記者臨時更改了問題,挑了一個不那麼商業的角度:“俞總,你恨Pony嗎?”
俞興微怔,這是什麼問題?
他用眼神詢問記者,見他沒有改變問題的意思,也就琢磨片刻之後搖頭道:“不恨,我是真的……也談不上傷心,就是覺得作為那麼大公司的掌門人,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
“我以前充了很多Q幣的,上學的時候拿我媽給我的生活費充,這段時間被企鵝搞各種的競爭,我恨不得衝到Pony麵前,讓他把我充的Q幣還我!”
“‘恨不得’算恨嗎?”
“微信這次的商業競爭嘛,我也恨不起來,企鵝用實際行動教會我很多東西。”
俞興臉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三家記者都捕捉到了這個表情。
搜狐記者立即問道:“俞總,你說的這個是指你今後繼續和企鵝的競爭嗎?在你得到阿裡的支持之後,你是要像大家說的那樣反過來學習企鵝了嗎?”
俞興首先更正了消息:“微信會和企鵝繼續競爭,但它已經賣給阿裡了,這不是我的競爭,我不會加入阿裡,但我確實認為阿裡應該跟著企鵝走。”
“我有和馬總、蔡總都聊過後續競爭。”
“阿裡確實很強,是一家大公司,但企鵝才是即時通訊的前輩,尊重前輩,前輩怎麼教,那就怎麼用。”
“企鵝應該能理解這種競爭,而且,企鵝不用急,如果企鵝最後贏了,那就還是好的嘛,如果它輸了,它也是隻是輸給自己,唔,到時候就是企鵝正統在阿裡,也還好。”
三家記者都被俞興的話逗笑了,怎麼能這麼一本正經的陰陽怪氣啊!
網易記者揪著正確的消息問道:“俞總,你為什麼不加入阿裡呢?難道是阿裡不讓你負責微信嗎?”
俞興搖頭:“馬總確實讓我負責,如果我去阿裡,他會額外再多給我4000萬美元,也表示了信任,但是吧,客觀來說,自己做公司和在彆人公司底下做事是兩種感覺,最重要的是,我已經意識到這種與巨頭競爭的問題在於資源,我也相信阿裡能把這件事做好,那麼,我的價值就不在微信了。”
網易記者驚訝道:“阿裡會再額外出4000萬美元嗎?啊?俞總,這你為什麼不去啊?”
俞興笑了笑:“剛才回答過了。”
新浪記者在提問之前給出自己的理解:“俞總對錢的追求沒那麼高吧,我看俞總出售微信之前把剩餘的期權都分了下去,連帶之前的期權一共是2.97億,這事是真的嗎?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是真的,但我也追求錢,至於為什麼這樣做……”俞興想了想,答道,“答應過他們。”
三家記者都在等下文,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沒了。
新浪記者追問:“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