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巡,自然不可能隨意地挑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簡單地裹上一件最常穿的衣裳,低調地帶上三五個隨從,便從容地出宮而去。
事實上,朝臣反對皇帝出宮的理由中,不乏興師動眾這一項。
就像這次皇帝出巡順天府一樣。
哪怕龍椅上這位通情達理,勤儉持家,出巡時,同樣也是拖家帶口,靡費不少。
金吾衛、紅盔衛等一乾儀仗可以省卻,但錦衣衛、內衛、近侍必然要侍奉近前。
又有京營練勇參將洛思恭,親率神機營戰兵二營一千五百人,以策安全。
當然,也少不得隨行的文武官員們。
順天巡撫胡執禮、順天府尹王之垣為導,六部新上任的王錫爵、汪宗伊、許國、陳經邦、河洛文等人隨駕,再加上皇帝欽點的一乾中書舍人等近臣緊隨其後。
一行近三千人,擁著皇帝,浩浩蕩蕩出了京城。
……
“郭廷梧抄家下獄固然挑不出錯處,但越過部司直接動用錦衣衛,恐怕也是種禍有道。”
許國給與徐階恰好在隊伍中相鄰,前者跨騎著馬,湊到徐階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皇帝是白天去的順天府。
家是下午抄的。
人是傍晚被帶去的北鎮撫司。
貪汙瀆職、恣遊局騙、逞威不法的罪名是晚上坐實的。
案子罪證確鑿,朝臣也沒多餘的話講。
但總是讓北鎮撫司辦案,難免不讓人犯嘀咕。
尤其許國這個新進的刑部侍郎,見主管衙門被特務機構越權,心中很難沒有意見。
徐階坐在車輿上半眯著眼睛,隨口答道:“錦衣衛辦案,難道不是祖宗成法麼?”
可憐七十七的老人家,隻因為深諳置辦田產、收養子女之道,就被皇帝以參知的理由,在這大冬天帶出來巡府。
固然賜了車輿,讓徐階行路時不至於乏累,但沒有車廂,也實在不擋風。
以至於老人家頭上包著一層,身上裹著一層,就露了個五官出來。
許國聞言,不由搖頭反駁:“當初嘉靖時,太常寺參奏大興縣知縣,案子由三法司辦理。”
“世宗派了兩名錦衣衛校尉,令其聽記審案內容以奏報。”
“時任刑部尚書喻茂堅,便以‘錦衣衛緝訪者也可施於民間,不可加於部院,非製也’為由,將錦衣衛逐出了刑部。”
“徐少事說的祖宗成法,有失偏頗。”
稍有官場常識的都知道,祖宗成法不具有現實意義。
許國也能找到支持自家說法的祖宗成法。
徐階瞥了許國一眼:“所以喻茂堅致仕了,之後鎮撫司校尉押犯人到部,同樣於庭上站立旁聽。”
他頓了頓:“這事還是我在內閣時辦的,許侍郎顯然是刑部的年冊還未看完。”
許國一滯,悻悻無言,隻得裝作沒聽見一般,轉頭四下張望。
正巧這時,前方的隊伍停了下來。
兩名內侍從隊列前方跑了過來。
許國見狀,便知皇帝有召,當即翻身下馬。
徐階也撐著車輿扶手,坐了起來。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