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在哨位上執勤的夢獨卻缺席了。
雖然喬雲光已經派了衛兵去替換夢獨,但那名衛兵到達哨位後,夢獨卻又把他支了回去。
當夢獨完成放哨任務回到營房時,其樂融融的午宴已經結束,內場警衛排和陰風口警衛排的官兵們也已離開,回他們的營房去了。
夢獨到了食堂,如願以償留隊的談老兵仍在按部就班地堅守著他的炊事崗位。
談老兵臉上帶著歉意,似乎自己的留隊是頂替了夢獨應得的名額,主動把坐在鍋裡的飯菜端出來,放在夢獨麵前,說:“飯菜還熱乎著呢,快吃吧。”
“謝謝。”
談老兵說:“夢獨,要是咱們連隊再多一個留隊名額就好了。”
夢獨說道:“你的炊事技術那麼好,連隊真的需要你,你留下來,更合適。”
在剩下的兩天半時間裡,雖然退伍老兵們得到不再放哨值班的禮遇,但他們繁雜事兒並不少,譬如上交作訓包與留守包等公用物資,譬如填寫某些表格……所以各分隊嚴禁退伍老兵們私自外出,更不得聚眾酗酒及鬨事。
下午兩點三十分,緊急集合哨聲忽然響起。這是連隊乾部們定好的統一點驗時間,內場警衛排和陰風口警衛排也在同一時間進行點驗,重點清查有沒有人私藏違禁物品,特彆是管製刀具之類。戰友幾年,結下友誼,但也有結下冤仇的,老兵退伍之際往往有人走上極端抓住最後的機會報複他人。
點驗結束後,夢獨來到連部,找到喬雲光。
喬雲光為沒能跟夢獨合影而表示遺憾。
夢獨笑了笑,說:“連長,你放心,我不會忘了你的,你的形象會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想你的時候,我就會從記憶深處翻出來的。”
喬雲光說:“我聽說你還在站崗。接下來就不必了。你們退伍老兵事兒多著呢。場站要求老兵們把被子大衣等大件物品打好包裹,以便提前到火車站統一辦理拖運。”
“哦,我正要說放哨執勤的事兒呢。還有兩天半的時間,我就正式退伍了,所以,我有個要求,我要正常到哨位上執勤。白天,我們這些退伍老兵可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兒冒出來需要辦理,那就把我的崗安排在夜間,就從今天夜裡開始。”
“不行不行,你這樣太辛苦了。再說,這是連隊的統一安排,是對你們的關照。”
“能夠在哨位上多值幾次崗,是我最後的心願,因為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站崗放哨了。我想以這樣一種方式給自己留下一個紀念。如果連長真的想關照我,那就請你想辦法滿足我現在的這個請求。”
“好吧,”喬雲光笑了笑,他發現,夢獨當兵四年,經曆不可謂不坎坷,可是他依然還能保持著一顆單純向上的心,這樣的單純向上也注定他將來的道路不會平坦。“你的被褥辦理托運後,就把我的被子拿過去蓋吧。”
按往年的慣例,一些離家較遠的退伍老兵的大件行李是提前一天由軍供站辦理好托運,而在軍營的最後一夜大家是跟沒有退伍的戰士打擠在一起度過的。有的退伍老兵走前將褥子被子等物品全不要了,隻身一人回家,樂得一身輕鬆,不知他們是想跟軍營來個徹底的告彆還是有其他想法。但夢獨有自己的打算,他隻帶走被子大衣及幾本將會永遠跟隨他的文學書籍和中醫針推理療書籍但並不辦理托運,而是結結實實打成背包隨身攜帶;
當然,他的入伍通知書,他曾寫給蘭健勇的血書,陳參謀長送給他的棉手套,還有林峰贈予他的錢和留言,這些人生寶物,他更會珍藏在背包的最裡層,伴著他走向未知的人生之路;
他作過打算,他會將褥子丟下,將另外一些不打算帶走的書籍捐給連隊圖書室。他對喬雲光說:“我們家鄉離昌州不近也不太遠,沒必要辦理托運,再說,下了火車還要取行李,取了行李還要轉乘汽車,麻煩。”
“也好,”喬雲光說,“反正是放在火車上,又不是一路背著。”
當晚,喬雲光跟值班排長說,像以往一樣,給夢獨安排放哨任務,並且全為夜崗。
“是夢獨要求的嗎?”值班排長問。
喬雲光點了點頭。
“三個崗,全是夜崗,太辛苦了。再說,白天,退伍老兵說不定會有這樣那樣的集合呢。”
“乾脆,這三個崗,給夢獨全部安排成五點到七點的值崗時間吧。這麼安排,基本上不影響夢獨的休息。”
“行。夢獨能這麼想,真是不錯啊。隻可惜,他受過處分,沒能留下來。”
“唉,誰說不是呢?”喬雲光歎道。
接下來的兩個夜晚,夢獨都是在接近淩晨四點半時起床——第三個夜晚則是在四點十分便起床,摸黑動作麻利且輕快地打好背包及行囊放在床上——穿好服裝紮好武裝帶,急匆匆奔向設在飛機場上的某個哨位,身背鋼槍,目視前方,警惕地守衛著附近的一架架飛機,守衛著停機坪,守衛著飛機跑道,守衛著飛機跑道邊上的草坪,守衛著多少人安甜的夢鄉……看著黑暗一點點變淡,看著天光一點點變亮,迎來夾帶著寒意的黎明,也迎來華北平原地平線上的那輪紅彤彤、圓融融的冉冉升起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