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維川和妻子明白,他們既對這個名叫夢無涯的好小夥子做下了一樁好事,使他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人間行走,但同時也做下了一樁對不起他的壞事,可是這樁壞事卻被好事掩蓋著,不能點破,他們生生拆散了他跟葉曉露這對本是郎才女貌的好姻緣。他們的心裡是有些愧怍的,看著夢獨,他們不知說什麼好,半晌無言,後來,葉維川說了幾句十分日常的廢話:“小夢,路上慢點兒啊。店裡的事兒,也彆太費心,悠著點兒。”又叮囑道,“彆忘了,過幾天,還是要回來一趟的。”
“當然。放心吧,葉叔叔。”而後,夢獨朝葉維川和他的妻子揮了揮手,走了。
夢獨當然不會忘記,他需要隔三岔五來煙霞村一趟,因為他已經成了葉曉南。如此,才能堵住煙霞村人的幽幽之口;如此,才能顯示出他作為兒子的孝心。否則,人們會心生疑竇;否則,人們會說他是個大逆不道的不孝之子。
夢獨當然還不會忘記,當葉曉晨將標有葉曉南信息的戶口簿拿給他時,當他將名為葉曉晨而照片卻是他的身份證拿到手裡時,他的心上又添了一道新的傷口,那傷口在流血。其實,當他看見葉維川積極而熱心地想讓他成為葉曉南時,他在感激的同時,心裡還有了一種隱隱的彆的意識,很快,他便想明白了,那隱隱的意識變得極為明顯極為裸露。雖然心痛,但他不得已而為之,他必須心甘情願,因為他明白,他給不了他最心愛的人任何幸福,倘能看到她跟彆的人一起幸福,未嘗不是一種令他心疼的另類的“幸福”,又有什麼不能犧牲的呢?
其實,這一次到煙霞村然後離開煙霞村,對於夢獨而言,完全是一種表演,是特意演給葉曉露這個唯一的觀眾看的,他必須忍著心裡的傷痛力爭表演得逼真,不能出現疏漏,否則將會釀成不可收拾的局麵。
當葉維川從地區所在城市回到欒糟縣城區後,未加片刻停留便來到了夢曉推拿店裡,將夢獨拉至僻靜處,悄聲對夢獨說,這個周末,葉曉露必會來到推拿店。葉維川沒再多說,多說,反是把話說破了,他明白聰明而敏感的夢獨懂得他說此話的用意。
雖然葉維川隻說了一句話,但夢獨聽後卻當即與他心照不宣了。夢獨心領神會了葉維川的話中之意,在葉維川離開後,便在心裡開始了醞釀,思謀著自己應當如何做、如何表演,才能讓心愛的人放下他,放下對他的愛戀——就讓他一個人承受愛情的折磨吧,就讓愛情之火隻在他一個人的心裡無情地燃燒吧。
夢獨騎自行車回到了夢曉推拿店。雖然他和葉曉晨均未在店裡,但店裡的情況還是不錯的,這讓他感到欣慰——那個時候,都是現金結帳,他和葉曉晨信賴的舒明是個盲眼人,舒明再是責任心強,耳聽八方,終不能眼觀六路啊。可見,葉曉晨新招來的三個員工品質方麵還是蠻可以讓人放心的。夢獨心裡清楚,葉曉晨之所以辭退了幾個員工,新招來了幾個員工,且這幾個員工都不是本地人,其目的還是想讓他成為葉曉南這件事在推拿店裡不致引起他人的過度猜想,這樣一來,在推拿店裡,除了夢獨本人及葉曉南和舒明外,就無人知道葉曉南曾經是夢無涯那段個人曆史了。
夢獨開始為兩位患者作針灸,並且通了弱電,那些尖尖的針在患者的某些穴位上直立著一點一點地顫動,同時配以烤燈的光烤。他關切地問患者感覺如何,患者說不疼並且感覺到了舒適時,他才放下心來。夢獨覺得,患者病痛的減輕,就是對他的最好寬慰;而每治好一位患者,就更如同得到了一樣滿含榮譽的獎勵。雖然他不是醫生,沒有行醫資格,隻是一個沒有拿到相關證書的推拿師,但他卻真正理解了“治病救人”的道理的精髓。每當他沉浸在為患者作理療時,他會忘掉許多現時現世的煩惱,也會暫時地忘卻他的婚約傷痛,使自己處於一時的麻痹當中。
一陣摩托車的“突突突”的響聲傳來,很快,響聲止息了。夢獨不用抬頭看,便知道是葉曉晨回來了。
葉曉晨簡直想立即把夢獨拉出去,把心裡的突發奇想告訴他,但見夢獨專心致誌為病患理療的樣子,他隻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先咽下去。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等夢獨為患者完成理療。
約半個小時後,夢獨將兩位患者身上的銀針依次小心翼翼地拔了下來。他看得出葉曉晨有話想跟他說,加之他的心裡也想知道葉曉露的狀況,就讓新來不久的小顧帶一位患者到一個小間裡進行艾灸,他跟在葉曉晨的後麵,走出了推拿室。
兩人來到了葉曉晨的居室。
夢獨看著葉曉晨的臉,用目光向葉曉晨發問。
葉曉晨臉上沒有答案,嘴裡說出的話也不是回答夢獨的疑問:“無涯,我還是習慣你叫無涯……”
“曉露怎麼樣了?”夢獨還是用嘴將目光裡的問題說了出來。
“我問你,”
“是我在問你,曉露怎麼樣了?”
葉曉晨道:“曉露是個能顧大局的人,也是會掩飾情感的人,我感覺到,她的情況不是太好。現在,該我問你了。”
“你想問什麼?”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你現在還像原來一樣愛曉露嗎?”
“我比原來更愛她,但我知道我現在愛她的方式不能是像你跟司靈蕊那樣卿卿我我,而是必須離開她,讓她得到她應當得到的大家都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世俗的幸福。”夢獨說道。
“你走吧,離開這裡。”葉曉晨忽然說。
“什麼意思?”
“你帶上我妹妹私奔吧!”葉曉晨說完這句話,緊盯著夢獨的臉,想看清楚夢獨倒究是何種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