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蟄伏中變得強大;但是不能一味地蟄伏下去,否則就是害怕,就是逃避,人生無多,你能逃多久?雖然他無法改變彆人的認知,何況那麼多人的認知是主流,但當他變得強大後應當勇於揭開真相,他沒有權力沒有理由將真相一直隱瞞下去……”夕陽紅的話,同時也是葉曉晨的觀點,撥動了夢獨的心弦;但這些話語對他來說,似曾熟悉。哦,是的,這類話,其實也曾在他的心海裡起伏過,話語裡的意思,他曾以彆的語句對葉曉晨說過,而今已植根於葉曉晨的腦中,正在為葉曉晨所用。當然了,即便沒有他曾經的灌輸,近些年在派出所、看守所待過的經曆及與外遇幺小桃、與司靈蕊離婚的經曆,也會令聰明的葉曉晨心生如此感慨的。
二十多年來,夢獨確乎是經常想起他的誓言的,那就是,一定要讓真相出土,讓自己複活,讓晁家拴死而瞑目……他似乎尋找到了治病救人的人生意義,可這人生意義也在一定程度上麻痹著他的大腦,潛意識裡甚至無意識裡不無繼續逃避的意味,而今,這意味被葉曉晨給點穿了。他猛然想到,一個人哪怕羽翼漸豐,但一旦還在自欺欺人地自我逃避,就如同葉曉晨所說,會武功的人不見得就敢於使用武功,不用便是在自廢武功,逃多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許多的事理,許多的道理,夢獨都明白,可他就是在心理上始終有個坎兒絆著他,令他難以邁出還鄉的第一步,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步。他明白,死人複活,必會在夢家灣,在呂蒙縣,甚至在更大的範圍內,給人以天崩地裂之感;更何況,不止是死人複活……
夢曉推拿店正常地運轉著,雖然一直沒有達到葉曉晨多年前想往的做大做強成一家大型骨科醫院,但這樣的狀況其實卻正暗合了他們經過磨折後而產生的心願——這樣挺好,既掙得了錢,也為很多人解除了病痛,且不太過於顯山露水,過於顯山露水,反是引得記者們動不動就來采訪報道,還會引得同行生嫉,更會引得政府多個部門的讓人受不了的關照。在這樣的正常運轉裡,夢獨和葉曉晨也有時間和雅興繼續參加著離男沙龍的聚會;雖然夕陽紅已真容暴露,但夢獨依然會經常進入那個以離婚男人為主而建立的聊天群,那些人曾經的婚姻生活,那些人對男人的看法,對女人的看法,常會讓夢獨心頭一震,頗多獲益。
歲月是條河,它總是匆匆地、不停地流過,流啊流,流向無儘的遠方……
又是一個春天來到了。
過了漫長的寒氣料峭的初春,好不容易熬到了暮春時節,也正是生機勃勃、草長鶯飛的時節。可是這個暮春裡,多少人抑鬱了,連死神的陰影也趁機不時來到夢獨和葉曉晨的生活當中……
先是舒明和瘸妮在舒明的一個休息日裡,舒明騎三輪車,瘸妮坐在車上指揮著,他們是要去春天的田野上給瘸妮的父親母親送飯菜,走在機耕道上,當他們拐彎時,卻不料正好有一輛大卡車開來,將他們連人帶車卷入輪下,雖送入醫院搶救,但最終二人還是不治而亡了。婚後多年,瘸妮一直未孕,一家四口切盼著瘸妮能為舒明生個孩子,遍尋正方偏方,瘸妮終於懷上了,卻沒想到,遭遇車禍,那未見天日的孩子與他們一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舒明和瘸妮的死雖與夢曉推拿店毫無關聯,但葉曉晨和夢獨卻痛悔交加,心想若是那天不安排舒明休息,興許他們就不會遭遇橫禍,他們出錢為舒明和瘸妮辦了喪事,沒有讓瘸妮的父母動那筆賠償款,又給了瘸妮的父母一筆錢,心裡才略覺寬慰。
夢獨和葉曉晨尚沉在痛失舒明和瘸妮的傷悲裡難以脫身,沒想到,隻是不到半個月過去,又一個令他們心碎的消息傳來,曾經在這裡工作過、兩個多月前跳槽到彆處的一名員工跳樓身亡。這名員工是明眼人,跳樓的原因,據遺書裡說是由於患上了抑鬱症。具體的、真實的原因是不是患上了抑鬱症就不好斷定了。夢獨和葉曉晨一同奔喪,淚水止不住地流出,回來後,還一直唏噓,哀歎,想不到,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
好在,終有一件喜事略微衝淡了夢獨和葉曉晨生活中的陰霾。這喜事不僅夢獨壓根沒有想到,連葉曉晨也覺得十分意外,竟然是司靈蕊來到推拿店,當著夢獨及好幾位員工還有一些客戶的麵,手捧一束鮮花獻給了葉曉晨,還問“曉晨,你願意再續前緣娶我為妻嗎?”
葉曉晨接過鮮花,將司靈蕊輕輕攬入懷中,晶瑩的淚花在他的眼裡閃爍著,說“我願意,我願意。”而後,在人們的掌聲裡,將司靈蕊背在了身上,一步一步走到了閣樓上葉曉晨的屋子,他們曾經播撒過愛情之種子的愛巢。
葉曉晨問司靈蕊為什麼忽然間回心轉意在他不抱希望時答應了他的請求。
司靈蕊說“曉晨,我害怕,我害怕。”
“靈蕊,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失去你,我害怕你再也沒有機會了;我也害怕不知什麼時候我會突然離開你。人生太無常了,太變幻莫測了。”司靈蕊顫聲說道。
葉曉晨明白了司靈蕊的心中所想,好幾個鮮活生命的遽然離去很顯然讓司靈蕊明白了人生不易,能與相愛的人在一起更是不易,他更加用力地摟緊了司靈蕊,說“不會的,我們還沒有愛夠呢,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一生,一世。”
“是的,一生,一世。”司靈蕊柔聲重複著。
葉曉晨依然滿含激情不乏瘋狂的吻漫上了司靈蕊俊俏靈秀的麵龐……
當葉曉晨將他與司靈蕊的第二本結婚證書呈現在夢獨麵前的時候,並沒有說什麼,夢獨明白葉曉晨的意思,他也沒有說什麼。
因是複婚,葉曉晨和司靈蕊沒有大操大辦,隻是請了些親朋好友一起吃了頓飯既是慶祝也是讓他們再次見證。但葉曉晨卻專門請離男們撮了一頓,還特意攜司靈蕊一起參加,說自己很舍不得離開這個沙龍,這個沙龍給了他很多安慰,也讓他明白了許多人間事理和人生道理,但自己還是要退出這個沙龍了,並且表示要與妻子司靈蕊好好過,再也不願意重新成為這個沙龍裡的一員了。
離男們的眼光射向為他們敬酒的葉曉晨和司靈蕊,無不誇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人將葉曉晨拉到一邊,悄聲說“這麼好的老婆,你可不能亂作,你要是把她再弄丟了,那你才是個不折不扣的陳世美。陳世美這頂帽子大家都覺得戴在頭上挺冤枉,但放在你頭上,正合適啊!”葉曉晨笑了,說“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對葉曉晨來說,這是他參加的最後一次離男沙龍聚會,當然也是完全由他來做東舉行的離男沙龍聚會,能攜人近中年但依然光鮮亮麗的嬌妻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既滿足了他難脫世俗的小小的虛榮心,又是他對離男沙龍的一個很好的道彆方式。
聚會結束後,夢獨沒有回家,而是回到了推拿店的寢室裡歇息。雖然在司靈蕊緊盯的目光裡葉曉晨沒有多喝而是保持著節製,但還是被酒香酒意熏得暈乎乎,沒有多加留意,是司靈蕊提醒他才注意到了夢獨沒有與他們同行,同回他與夢獨共同的家中。
第二天,葉曉晨問夢獨為什麼昨夜不回家而是在推拿店休息。
夢獨說“周末的時候,把葉震宇也接過來吧。我喜歡看到你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樣子。”
“你沒在那裡,怎麼看得到啊?那裡是你的家,有一套房子是你花錢買的。我看,等司靈蕊搬過來和我同住後,我還是請工人把中間拆掉的牆重新封上吧。司靈蕊說了,她現在暫時不搬過來住,震宇不是轉到省城裡的中學讀書了嗎?為了震宇學習能有個更好的環境,她在學校附近租了房,想過去陪讀。你想必知道的,現在的孩子跟咱們小的時候接觸到的東西大不相同,一個優秀的孩子,分分鐘就會變壞,她過去陪讀,主要還是為了震宇的成長。”
“那就更不必重新封牆了。再說了,他們母子倆偶爾還是要來住一住的,不是嗎?空間大,會給孩子一種暗示,好像心胸也開闊了許多。再說了,我一個人,可住不了那麼大的房子。”
“那你必須住回去。”
夢獨無奈,隻好答應,但心裡想道“反正我有一間房住就成了,儘量不能打擾他們的生活;還有,得買一台電腦了。”
葉曉晨又說“是我們在使用你的房子,你倒弄得像是在租住我家的房子似的。彆忘了,那套房子,你是房主。你要是覺得彆扭,那就儘快成個家,脫離離男沙龍,到那時候,拆掉的那堵牆就可以真正封起來了。”
夢獨沒有接話,目光卻暗淡下來。
這個時候,夢獨和葉曉晨同時想起了他們的那個約定,說起來,那個約定還是夢獨在尋找退路同時激將葉曉晨時主動提出來的。
葉曉晨沒有再說什麼,更沒有提及他們之間的那個約定,他不想現在就把夢獨往死角上逼。
雖然司靈蕊自從那夜以後好多天並未踏足於葉曉晨和夢獨的“家”,但夢獨還是在一家數碼店購買了一台電腦,放在了自己的寢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