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意給哀榮,宋海東的身後事,場麵很是宏大。
滿朝文武都去吊孝,甭管往日有什麼恩怨,在葬禮上都做足了麵子。
一眾賓客臉上都掛著憂愁,不是傷心宋閣老故去,而是擔心朝中局勢。
平衡被打破,權力即將重新洗牌。
每一次權力洗牌,必定充斥著腥風血雨。
除了少數野心家,大多數正常人,都不喜歡這種場麵。
甭管是否願意,隻要在官場上混,這種權力遊戲就必須參與。
各大派係摩拳擦掌,一些被壓製的矛盾,也漸漸冒了出來。
宋閣老遺體剛踏上歸途,風暴就在大朝會上點燃了。
……
“昨天,朕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奏折。
說朕任用奸臣,禍亂朝綱,引來了上天的責罰。
滿朝文武都在這裡,大家都來議一議,誰是那個奸臣啊?”
天元帝似笑非笑的問話,一下子讓大殿內的氣氛凝重起來。
尤其是禦史隊伍中,路國恒此時已經瑟瑟發抖。
他不過跟風上了一本奏折,萬萬沒有想到,皇帝會拿到朝堂上來說。
正常情況下,這種空泛的奏折皇帝看都不會看,就會直接當垃圾丟掉。
光說朝堂上有奸臣,又沒有指名道姓的目標,約等於沒有彈劾。
平常時期這種奏折就是萬金油,大虞朝在冊官員上萬,出幾個奸臣再正常不過。
既合了群,又不會得罪人。
前提條件是沒拿到台麵上,一旦放在了朝堂上,那就要出大事。
禦史都不敢指名道姓的彈劾,那意味著朝堂上出了權臣,一個能夠阻塞言路的權臣。
尤其是還捆綁了之前的京中大爆炸,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關於爆炸的緣由,京中大小衙門都派人調查過,最終的結果都是一無所獲。
天人感應的說法,在大虞朝非常流行。
對查不出來的東西,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天降責罰。
這就涉及到了另一個敏感話題——皇帝受命於天!
按照天人感應的理論,唯有皇帝失德,老天爺才會降下天災進行責罰。
以往出現了古怪的天地異象,或者是遭遇地震洪澇,朝廷通常都會罷免一位重臣,給外界一個交代。
這次的事情太大,沒有哪位重臣背得起這個鍋。
提出這個敏感話題,就是在甩鍋皇帝。
大家多少還是要點兒臉的。
天元帝繼位之後,雖然有些愛折騰,但大虞的局勢向好,也是能夠看得見的。
硬要說這位失德,明顯有失偏頗。
最關鍵的是天元帝養了一群好狗,誰惹怒了皇帝,下麵的狗就會去咬誰。
還是那種完全沒有底線,不死不休的咬。
沒有罪名,都能夠捏造出罪名來,不抄家滅門不算完。
本來大家就問題多多,再跑去作死,那就真的會死。
在朝堂上混的都是聰明人,知道動搖皇權的話不能說,所有人都默契的拋開大爆炸不提。
不光朝堂上不能提,對民間輿論,也進行了嚴格管控。
處理方式鴕鳥了一些,但效果是出奇的好。
隻要大家都不說,就相當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時間可以淡化一切。
大家都達成了默契,突然有人開口說了起來,這就是和大家過不去。
幸好天元帝手下留情,沒有直接對路國恒進行點名,不然滿朝文武非得現場撕了他。
“陛下,朝中沒有奸臣,定是有人胡說八道!”
左光恩率先開口說道。
朝中若出奸臣,首當其衝的肯定是他們這些宦官。
同他們乾了什麼沒關係,光宦官這個身份,就足以把他們和奸臣綁在一起。
“陛下,自您繼位以來,大虞一片欣欣向榮,天下人無不為之賀。
唯獨一部分小人,為了自己的野心,見不得盛世降臨,不斷惡意造謠中傷。
滿朝文武皆是國之棟梁,何來奸臣一說!”
龐亨升語氣堅定的說道。
在首輔之爭的關鍵時刻,鬨出這種事情來,明顯是和他過不去。
如果承認朝中有奸臣,那麼勢必要進行內部清查。
甭管最終結果如何,他的首輔之位,肯定是泡湯了。
唯有滿朝皆是忠臣,才能夠證明內閣是合格的,他才可以順理成章的完成補位。
理智告訴他,這次的事不可能是閹黨所為。
“奸臣”兩個字是宦官們最忌諱的,甭管是什麼時候,談到這個話題,大家都會習慣性的聯想到他們。
不是政敵乾的,沒準就是自己人的手筆。
清流內部,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看著他成為首輔。
內心深處他已經下定決心,回頭要好好查查是哪個王八犢子,在關鍵時刻給搞他。
“哦,光你們兩個說奸臣不夠,朕還要聽聽大家的意見。
徐閣老、呂閣老、成國公……你們都說說,這朝堂上誰是奸臣啊?”
聽到天元帝的問話,被點名的眾人,齊刷刷的出列。
“陛下,朝堂上沒有奸臣!”
不進行表態不行,這種敏感時刻,誰出了唱反調,誰就是百官共同的敵人。
“嗯!
既然大家都說朝堂上沒有奸臣,那麼朕也相信朝堂上沒有奸臣。
上這份奏折的人,大概率是腦子進水了,才對著朕說胡話。
罷了,我們沒必要和一傻子計較,先處理政事吧!
內閣先後送走了兩位閣老,其中還包括一位首輔,肯定是要補齊名額的。
朝中都是我大虞的忠臣,眾卿如果沒有不同意見,那麼內閣排名就按慣例遞進。
然後再從朝堂上公推兩人,補齊內閣的名額。”
天元帝的話說完,百官們都傻了眼。
三言兩語就敲定了首輔人選,偏偏大家還不知從何處開始反駁。
作為勝利者,龐亨升的臉上也沒有興奮之色。
順位替補符合程序,但含金量比起廷推來說,還是差了不少。
偏偏他還沒法說什麼,皇帝的做法,挑不出任何毛病。
既然他是順位補上來的,那麼後麵的入閣人選,肯定也要遵循這一原則。
想要越級上進,先要麵臨一個“順位”難題。
當然,隻要百官達成一致,跨越這道坎並不難。
問題在推舉閣臣的時候,百官立場就從來沒有統一過。
大概率是大家公推出來幾人,然後陷入無休止的爭議中,最後報皇帝聖裁。
搞出一個小限製,肯定不會是無的放矢。
稍微一想朝堂上的局勢,龐亨升知道這是衝著清流黨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