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是傷,一瘸一拐的聖地亞哥拖著一條大馬林魚的白骨,緩緩向著海岸邊走來。
那些好事者的眼裡全是戲謔和嘲弄的神色。
但當他們看清聖地亞哥身上的傷勢,還有他那疲憊不堪卻剛毅無比的眼神後,所有的笑聲全部消失不見了。
“這是碰上海難還是海怪了?老天,快快快,來人搭把手!可不能讓這個有趣的老家夥死在這兒!”
“好大的馬林魚骨,得有十幾尺吧?要是還活著,那得多震撼!”
“這老家夥的船都破破爛爛了,真不知道他這幾天究竟在海上碰上了什麼玩意兒!”
漁民們一擁而上,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繼續對聖地亞哥冷嘲熱諷。
他們有的掏出藥瓶,有的拿出繃帶,還有人乾脆跑去附近的免費醫療中心喊醫師過來。
當群體裡有人將要遭受滅頂之災時,這些魚龍混雜,善惡不一的家夥會突然擰成一股繩。
這大概就是人性的魅力吧!
北川秀幫聖地亞哥搞到了去洛杉磯醫院看病的機會。
見到有大人物幫忙,亂糟糟的漁民們頓時安心了下來,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聖地亞哥帶回來的大馬林魚骨上。
“那是我的戰利品,不要亂動!”聖地亞哥聲音渾厚有力,完全不像是個在海上疲憊了數天,差點命喪黃泉的老家夥。
北川秀讓人幫忙把那架魚骨給抬到醫院的儲物房,自己則是跟著醫護人員和聖地亞哥往醫院而去。
聖地亞哥一瘸一拐,但拒絕擔架和其他人的攙扶。
他緊跟在北川秀身後,目光不斷在這個年輕的亞洲人身上流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我不認識您,您為什麼要幫我?”
“我朋友認識你,估計你也認識她。”
北川秀向他簡單描述了下蛇喰麗的長相,
“舉手之勞而已。”
“.是那個漂亮的小丫頭啊。”聖地亞哥記得那個日本女人,一口很難聽的英文,長得年輕漂亮,像是個大明星。
關鍵是,她願意聆聽自己說的那些廢話,蹲坐在地上,用手托著下巴聽他說話的樣子,讓他不止一次想起了自己那個早年死於戰火的小女兒。
兩人就蛇喰麗的事閒聊了一陣,很快就來到了醫院的急診室。
美國的急診非常非常非常貴,看一次能讓人傾家蕩產的貴。
這是發達國家醫療係統的特色,他們會把城市各級醫療做的非常完善,但也同時讓民眾知曉,醫療資源的珍貴和昂貴。
在日本亦是如此,不管生什麼病,你得先去社區醫院看,如果他們處理不了,則會寫信推薦你去上級醫院。
一般的病情,基本沒法越級看。
當然,這些所謂的鐵律,在金錢麵前,都可以被輕易打破。
“我沒有錢支付如此昂貴的醫療費用。”
聖地亞哥本來不想接受治療,奈何醫生說他的傷大多來自與鯊魚的搏鬥,要是放任不管,可能會造成嚴重的二次感染。
到那時,也許一瘸一拐會變成他永遠難以擺脫的形象。
“那就和我說說有關你的故事吧。”
北川秀笑著看他。
聖地亞哥愣了下,過了許久,微微點頭,開始從自己的出生講起。
這是一段漫長且枯燥乏味的人生。
至少治療的醫師們聽得都快睡著了。
一個出生自農村,父母早亡,參加過多次對外戰爭的老兵,落魄成了漁民,日複一日的工作著。
沒有妻子,沒有房子,沒有孩子,也就比隨便躺在街上的流浪漢好一些。
他們不知道這種千篇一律的美國老人故事有什麼樂趣。
聖地亞哥自己都覺得這一生乏味且單調,但當他說起這次的捕魚經曆時,眼中閃爍出了光芒。
他詳細而認真的告訴北川秀,他是怎麼抓到這條大馬林魚的,他是怎麼和它周旋了兩天兩夜,最後成了贏家,他又是怎麼被鯊魚盯上,最後拚得筋疲力儘,隻剩下一具大魚骨和傷殘的身軀
這個故事還有點意思,醫師們覺得至少能當個茶餘飯後的小談資。
但也就這樣了。
完全沒法和北川秀為其支付的數百美元醫療費用相比。
北川秀卻是聽得津津有味,看到聖地亞哥眼神裡透出的光澤,還有他想要說出,又說不出的話,不住點頭。
“我先生,你能明白嗎?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但我好像在那時,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聖地亞哥手舞足蹈,反複描繪著自己當時的心情。
可惜他詞窮,連當時情緒的萬分之一都表達不出來。
“我想,應該是這樣的心情吧。
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北川秀言簡意賅。
話音落下,聖地亞哥和旁邊的醫師們都定住了。
“.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聖地亞哥細細咀嚼著北川秀說的話,心頭頓時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