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點了點頭,坐到了主座上。
“謝先生,我的事情多了一點,所以來晚了,還請海涵。”
謝管家給他斟了杯茶,一臉熱情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吳先生忙,一定還沒吃午飯吧?來來來,趁熱吃,我們邊吃邊聊。”
張義淡淡一笑,看著桌上的佳肴:“謝管家真是體貼啊,但特意請我吃飯,怕不僅僅是為了認識吧?”
謝管家微微沉吟了一下,說:“我就是想和您認識一下,另外替我家少爺道個歉,誰能想到淪陷區這麼危險,他年紀小,不懂事,還望吳先生原諒則個。”
“亂說話可是要死人的。”
“明白,明白,我回去一定向孔先生如實稟告。”
張義沒想到這個老東西轉身就將孔部長搬了出來,臉一下就沉了下來。
但謝管家卻繼續一臉無辜地說道:
“當初,委座的命令下到財政部,聽說是去淪陷區,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原以為大家會爭著去,結果誰都不吭聲。
孔先生也很無奈,最後親自點將,讓孟凡來闖一闖,老朽也算見過幾分世麵,就跟著一起來了。”
“想不到謝管家對黨國如此忠心。”
“謬讚了,謬讚了。”謝管家擺擺手,“一百多萬法幣說多不多,但要兌換成美元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張義皺眉說:“日方允許用法幣交易,為何要兌換成美元?”
“孔先生說了,日本人有誠意,我們也不能不表示一下。”
張義冷哼一聲,都什麼時候了,還打腫臉充胖子。
金融戰以來,日本人印假鈔,國民政府也印,然後再由雙方的特工想方設法在對方的控製區花掉,在解決自己資金不足的同時,還可以打擊對方的經濟,一箭雙雕。
法幣對國民政府來說,想印多少就是多少,但美元呢?
山本憲藏這個老鬼子帶領一群小鬼子拚了命地印假鈔,幾年時間裡,發行了幾十億元,堪稱世界假幣製造之最。
據說此寮為了印製假鈔,沒日沒夜地乾活,身體都被拖垮了。
但轉頭一看,他瘋狂了,中國人比他更瘋狂。
國民政府在領土和人口日益緊縮、稅收收入停滯的狀況下,為了應付龐大的軍費透支,居然幾年間在國統區發行了近五千億的的法幣,要知道37年中國的法幣總量還不到十五億。
所以山本憲藏嘔心瀝血印的這點錢,扔進去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山本憲藏徹底絕望了、服了:
中國實在是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國家!
造假嘛,老傳統了!!!
謝管家繼續說:“為了運作這筆生意,財政部緊急成立了一家公司,定名為通濟,取通達接濟之意。
和其他公司不同的是,通濟公司不舍股東,不收股本,隻有轉運開銷,沒有盈利收入,公司職員一律不拿薪水。
收購棉布的資金由中央、中國、交通、農業四大國家銀行共同擔負,這幾家銀行都分彆派員參加通濟公司”
“謝某不才,被孔部長委以重任,出任這家公司的監理。”
“原來是謝監理,失敬了。不知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當。”
謝管家矜持一笑,沉吟了一下,做出十分為難的樣子。
“唉,有些話說起來難以啟齒,但.”
圖窮見匕?張義心下冷笑,淡淡道:
“但說無妨。”
“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就直說吧。”
謝管家歎了口氣:
“通濟公司的職員一心為國,連薪水都不要,這種奉獻精神值得表揚,但我們不能不替他們考慮,總不能讓人家受苦受累還沒有錢拿吧?
再者,轉運開銷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可如今幾家銀行也是捉襟見肘,一時半會湊不出錢來”
聽到這裡,張義要是還不明白他今天唱的哪出戲,那就真是傻子了,不耐煩地打斷他:
“謝管家,直說吧,你們計劃怎麼做?”
謝管家笑了笑,直接從懷裡摸出一個信封推到他麵前。
張義打開信封,瞥了一眼,見是一疊花花綠綠的美元,大概有五千的樣子,麵無表情地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
“咳,這是給吳先生的好處。”
謝管家看著他,繼續說:
“吳先生隻要給軍統局再發一份電報就行了,就說之前談判的棉紗布匹數量不準確,日本人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竟然突然反悔,將談好的8800件改成了6000件。”
張義心底冷笑一聲,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一口就吃了2800件麵紗,也不怕撐死。
叫張義沉默,謝管家以為他膽小怕事或是給出的籌碼不夠,刻意加重語氣:
“日本人向來出爾反爾,隻要我們將原始合同票據銷毀,誰也不會深究的。
等這批棉紗到了山城,高價拋售後,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
“是嗎?”張義輕蔑一笑,將裝有信封的美元砸了過去,怒不可遏:
“我是軍人,奉戴局長的命令和日寇虛與委蛇,是為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換取軍服,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好有力氣打日本人,絕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汙搞這種投機倒把的買賣!”
謝管家被鈔票砸了個措施不及,他愣了愣,神態仿佛在說,大家都這樣乾,何必小題大做呢。
“謝管家,好自為之。”張義冷漠了看了他一眼,轉身欲走。
“等一下。”
謝管家撿起地上的鈔票,在手裡把玩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吳先生血氣方剛,初涉仕途,怕是不知官場凶險,有時候一著不慎,就會有殺身之禍啊。”
張義倏地轉身,槍口指著謝管家:“你在威脅我?”
“沒有,隻是一點忠告罷了。”
張義冷笑一聲,一把將他按在飯桌上,用搶指著他的頭,按下保險。
“老東西,你們想發國難財那是你們的事,我管不了,但彆想把我拉下水,更彆威脅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讓我過不去,我就殺他全家!”
“你不敢開槍的。”謝管家麵露不屑。
“那就試試。”張義扣上了扳機,謝管家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直。
“你我是孔部長.”
“聒噪!”張義嗬斥著扣下扳機。
謝管家渾身顫栗,絕望地閉上:“求你了,我錯了”
隻聽“哢嗒”一聲,撞針發出空響,原來槍裡沒有子彈。
謝管家身子一軟,一下子就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胯下一股臊氣彌漫開來。
“慫貨。”
撂下這句話,張義回到酒店房間。
猴子一臉憂慮地迎上來,遞過一份電報,上麵隻四個字:
“速回山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