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崔府。
裴璜坐在崔相公麵前,沉默了許久之後,問道:“崔公,您覺得,這個梁溫…”
“堪用否?”
崔相公坐在躺椅上,抬頭望天,淡淡的說道:“老夫已經上書告老,你裴三郎也未曾拜相,這朝政不在你我手中,禁軍也跟咱們沒有關係。”
“梁溫堪用不堪用,都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
裴璜低聲道:“您老人家是告老了,但是陛下畢竟還沒有準。”
“老夫在家已經半個月了。”
崔相公笑著說道:“準與不準,又有什麼分彆?”
裴璜明白了崔垣的意思,他低聲道:“崔公是覺得,這個梁溫…”
“老夫什麼都沒有說,不過有些事情,老夫要跟三郎說一說。”
說到這裡,崔相公的語氣,也低落了下來,他默默說道:“這梁溫,是王均平所部出身,後來逃出關中,占據了汝州,因為招安,受封汝州防禦使。”
“汝州,先前是五萬戶到六萬戶人家,乃是大州。”
說到這裡,崔相也忍不住微微握緊拳頭:“而此先,梁溫上報朝廷,汝州上下,已經不足兩萬戶。”
裴三郎愣在了原地,喃喃道:“這…這或許是因為,中原大亂。”
“是因為中原大亂。”
崔相公麵無表情說道:“但是中原大亂,就是因為亂賊王均平而起,這梁溫,正是王均平部下,先前中原之亂,就是因為這些人。”
“後來,梁溫到了汝州,麾下作風不改。”
崔相公長長的歎了口氣:“最近一年時間,老夫搜羅了各地州郡的情況,同樣是曆經戰亂,江南道的人口,可是不降反升。”
說到這裡,崔相公繼續說道:“先前,朝廷派高公公到汝州去,那位高公公可是收了梁溫一份厚重的禮單。”
“時逢亂世,他的錢財從哪裡來的?”
崔相公冷笑道:“這一次,他進京城裡來,京城裡的不少官員,也收到了梁溫的禮單,而且都頗為厚重。”
“連老夫這個賦閒在家的糟老頭,也收到了一份禮單。”
說到這裡,崔相公看向裴璜,給出了自己的推論:“這人,是不是能臣忠臣,老夫不好說,但是其人,一定是民賊。”
裴璜沉默不語。
“崔公既然知道這麼多,為何不向陛下說明?”
崔相公抬頭看著裴璜,啞然一笑:“裴公子,你怎麼幾年時間,還是沒有長進?”
“皇城司,可是一直都在的。”
崔相公緩緩說道:“老夫都能知道的事情,陛下如何會不知道?”
說到這裡,崔垣閉上眼睛,長歎了一口氣:“陛下知道的,隻會更多。”
裴璜站了起來,過了許久之後,又緩緩坐了下來,半天沒有說話。
貪汙腐敗,他見得多了,他自己也不是沒有乾過這事。
早年,當今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他裴璜,正是為太子撈錢的幫手之一。
至於送錢送女人,更是裴璜從前司空見慣的事情。
但是,他裴璜還是有些抱負的,當初追隨太子,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進入政事堂拜相,好施展才學,將來名垂青史。
以至於到現在,他依舊想著要拯救大周,恢複朝廷。
但他又很清楚,想要恢複朝廷,用梁溫這種人,無異於飲鴆止渴。
“三郎啊。”
崔垣看了看裴璜,輕聲道:“你這個人,聰明是聰明的,但是生在京城,長在京城,自小沒有經曆過什麼挫折失敗,沒有見識過民生疾苦。”
“很多事情,你太想當然。”
“尋機會,離開京城罷。”
崔相公默默歎了口氣道:“去到外麵走一走看一看,然後再考慮,將來的路應該怎麼走。”
“不然,三郎這一輩子,都會這樣高不高低不低,最終一事無成。”
裴璜站了起來,對著崔相公長歎了一口氣,然後深深低頭,作揖行禮。
“崔公的話,晚輩都記住了,隻是能不能走得出京城,還很難說。”
“不要跟陛下有任何爭執。”
見他要走,崔相公提醒了他最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