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關中的格局,處在一個相當奇妙的狀態。
關中四關,北邊的蕭關跟東邊的潼關,目前是梁溫所部在駐守,他麾下三四萬人,基本上是一個關駐守一半,在京城裡,他身邊隻帶了二百來人的一個衛隊。
當初,被崔垣威脅過之後,梁溫實打實的老實了一段時間,一度擔心皇帝真的豁出去了,把他給弄死。
那段時間,梁溫老實安分,倒真像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大周臣子了。
但是,梁溫這人是個潑皮出身,也是個潑皮性子,時間一長,他也慢慢回過味來,篤定了皇帝是不能,也不敢殺他的。
殺了他,他部下哪怕不立刻作亂,隻要放開關隘,武周也就亡國了。
尤其是朔方軍南下之後,此時朔方軍的主力就在中原,梁溫底氣就越來越足,他很清楚,這一次朔方軍一旦再進入關中,就不會再像上一回那樣“和和氣氣”了。
到時候,武周亡國就在眼前。
不過,即便是有了這個認知,梁溫的性命畢竟握在朝廷手裡,有了上一次的教訓之後,他自然不會再那麼魯莽,而是想要試一試皇帝對自己的態度。
所以,才有了潯陽長公主挨打一事。
公主,聽起來高貴不可侵犯,但是放在這種級彆的政治鬥爭之中,就顯得太過廉價了,什麼都算不上。
哪怕是皇帝武元承這樣不怎麼成熟的政客,也不會真正把自己的妹妹潯陽長公主看在眼裡,隻會把她們當成籌碼,或者是工具。
不過潯陽長公主挨打這件事,還是讓天子臉上無光,他沒有彆的應對的法子,隻好下旨申飭一番了事,但是這個仇,他還是記在心裡的。
裴璜低頭,看著豫州的文書,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陛下,先前朝廷不是派了王相私下裡去見李雲麼?就沒有個結果?”
宰相這一級,所有文書都是直送皇宮,送到皇帝的桌案上,哪怕是重新執掌了皇城司的裴璜,也沒有辦法調看。
皇帝皺眉,歎了口氣,搖頭道:“沒有什麼結果,王琰回報說,他去見了李雲還有杜謙,這兩個逆賊,都沒有跟朝廷合作的意思。”
“不過…”
皇帝低聲道:“王琰還見到了老二…”
裴璜一怔,低聲道:“楚王殿下…”
天子點頭,緩緩說道:“王老頭說,老二在金陵過得相當不錯,那李雲很是厚待他。”
說到這裡,天子悶哼了一聲。
“他還帶了一部分皇城司到了江東,交給了李雲,要不然,李雲麾下的那個那個什麼司,如何能這麼快建立起來?”
裴璜低聲提醒道:“九司。”
天子悶哼了一聲,看向裴璜,問道:“三郎,皇城司近來如何?”
裴璜也是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可能是我們內部出了奸細,也可能是江東的九司現在愈發厲害了,最近一段時間,江東的皇城司被拔出了大半。”
“尤其是前一次刺殺李雲的那個兄弟李正之後,皇城司被江東賊人清理了不少,最要緊的是…”
裴璜看了看天子,猶豫了一番,還是開口道:“皇城司,已經沒有什麼錢了…”
聽到這句話,皇帝也看向裴璜,君臣二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沉默無言。
場麵,頗有一些心酸。
這是最現實的事情。
皇城司,是個職司衙門,本來就要發俸祿下去,而且情報工作向來是相當燒錢的工作,沒有錢,很多事情就沒有辦法推進下去。
朝廷這幾年,經濟早就崩潰了,前段時間,朔方軍沒有拿下之前,朝廷還可以控製巴蜀,關中,中原以及這三個地方附近的區域,但是現在,朝廷能夠控製的地方,也就是一個關中。
賦稅錢糧即便能夠收的上來,其實也寥寥無幾。
能夠供養京官,就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事實上,從昭定二年三年開始,很多地方上的皇城司,就沒有再拿過朝廷任何錢糧了,全靠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這其中不少人,真的是因為心中的一腔忠義,無償在為大周做事情,不僅自己貼錢進去,更是拋頭顱灑熱血。
二百多年的朝廷,不可能一點忠臣都沒有,畢竟哪怕是覆滅的王朝,都還有一幫子人,一門心思要複辟舊朝。
“收縮罷。”
皇帝低頭,歎了口氣,苦笑道:“朕現在,也沒有什麼錢可以用下去了,把皇城司的人手,往關中,還有巴蜀收縮。”
“必要的時候。”
皇帝低聲道:“全撤到巴蜀去。”
裴璜抬頭看了看天子。
兩個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他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皇帝此時,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後路,那就是撤到巴蜀去,做他的蜀中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