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契丹汗耶律億,果斷下令河北道的所有契丹兵,從河北道北撤,撤回幽州。
包括先前派往魯城迎戰的軍隊,也儘數撤回。
這種時候,能有這種決斷,相當不易。
正常人,在耶律億如今的這個位置上,或多或少,都會生出一些傲氣,說不定還想要,跟江東軍碰一碰再走。
但是耶律億非常清楚,如今河北道的情況,恐怕已經是江東某人蓄謀已久的局麵。
這個時候,隻要契丹騎兵能夠儘數脫離戰場,不管後續情況如何發展,契丹總是不虧的。
反正,在目前這個階段,耶律億雖然想過吃下河北道,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跟江東軍硬碰硬。
契丹騎兵作戰,最大的優點就是機動能力足夠強,他們幾乎除了一些必備的乾糧之外,沒有太多的輜重,更沒有火器這一類的累贅東西拖累,因此天色黑下來之後,魯城以北的契丹騎兵,就幾乎全部開始動作,他們一路往北,準備逃回幽州。
但並不是正北。
此時正北的漳水,已經明確被江東軍控製住,這個時候往正北走,所有的騎兵都要被漳水攔住,他們隻能往西北方向,從北邊的瀛州,莫州方向,逃回幽州去。
耶律億親自領兵,一路向西北方向前進,一路上,他甚至不允許騎兵們停下來吃飯,隻能一邊奔行,
一邊在馬背上吃東西。
好在,這些契丹騎兵都是馬術精熟,做到這些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眾人一路奔馳,天色將明時分,就出了滄州界,一路來到了莫州的長豐附近。
到了長豐境內之後,天光已經大亮,耶律億住馬暫時歇了歇,然後吩咐屬下們各自住馬,耶律億看著遠方,隱隱有一種不太妙的直覺,他叫來身邊的一個下屬,吩咐道:“你代人前探五十裡,隨時彙報。”
這下屬毫不猶豫,立刻低頭,下去辦事去了。
耶律億下馬,來到一棵大樹下,坐在樹下歇息,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叫來了隨行的一個中年人。
這中年人,衣著服飾與契丹人迥然不同,是一副漢人打扮,到了近前之後,他低著頭,對著契丹汗欠身行禮:“大汗!”
他說的是契丹語,而且相當標準。
耶律億看了看他,問道:“朱先生,河北道的事情,我總覺得不太對。”
這位被稱為“朱先生”的中年漢人,低頭想了想,然後開口說道:“大汗,莫州並不是安全的地方,先前大半年時間,江東軍的孟青,一直在瀛州,與範陽軍交戰,江東軍在瀛州,布置了大量的兵力。”
“瀛州…就在莫州正南,緊緊挨著。”
朱先生低聲道:“如果江東的那個吳王,能夠派水師千裡奔襲直沽,截斷我大軍後撤的路徑,那麼他們不會留下這麼大一個缺口出來,放我們回幽州,大汗,我可以肯定。”
“西麵的瀛州,以及西北麵的莫州,一定有江東軍的兵力埋伏。”
契丹汗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隻覺得豁然貫通。
“是了,這個李雲,年紀不大…”
“謀算卻是深沉得很。”
說到這裡,他微微冷笑道:“隻不過,我這一萬多騎,俱是精銳,他即便有伏兵,也很難擋得住我,說不定,還要被直接我們給衝垮防線。”
朱先生低聲提醒道:“大汗,您不要忘了,咱們的騎兵到河北道來,是以襲擾為主,並沒有帶太多輜重糧草,先前幾個月,糧草一部分是幽州送來的,一部分是搶掠來的。”
“這會兒,幽州的糧道肯定送不過來糧食了,再打下去,就隻能靠劫掠,以戰養戰。”
耶律億摸著下巴,正要說些什麼,遠處一騎奔來,氣喘籲籲的奔到耶律億麵前,直接跳下馬匹,跪在地上:“大汗,大汗!”
“我們派出去探查的兄弟,在正前方遇敵!”
“莫州的長豐,文安兩縣,都有大規模的江東軍伏兵!”
“打出的旗號是一個孟字。”
這傳信兵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頭兒帶人,一頭鑽進了他們的包圍之中,這會兒…估計很難出來了。”
耶律億麵無表情,隻是揮了揮手:“我知道了。”
揮退了傳信的下屬之後,耶律億看著朱先生,沉聲道:“還好,我方才停了下來,沒有領著主力一頭鑽進陣中,不然還真是有些麻煩了,朱先生,你智慧廣大,你說說,現在該怎麼辦?”
“江東軍這會兒既然有動作,估計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西北方向的敵人不會少,但是直沽那裡…”
“船運不來太多人。”
朱先生看著契丹汗,沉聲道:“大汗萬金之軀,不宜冒險,我建議大汗您,領一股精兵突圍,先回幽州去,等大汗回了幽州,就可以領幽州主力,直取直沽,同時讓河北道的騎兵,從直沽突圍。”
“兩麵夾擊,江東水師,未必就能支撐得住,至少,可以讓河北道的將士們,回去大半,不會被這些江東軍給拖死在河北道。”
“而如果在瀛州莫州這裡糾纏,到時候範陽軍,多半也會摻和進來,那個時候,局勢一亂,就更難突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