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頓時氣急,他沒想到父親居然蠢到這等地步。
“父親,天子薄幸啊!”
“大膽!”
楊彪登時色變,大喝了一句,可隨後看見兒子委屈的麵容,不由心中一軟:“以後不得胡言亂語,若是讓旁人聽取該如何是好?”
楊修卻是苦笑道:“這一關不過,父親以為還有日後嗎?”
楊彪當時就被噎住,無言以對。
楊修繼續說道:“兩漢以來,天子固有雄才大略,精明強乾,武功強盛,昏聵無能,寵幸宦官,可有情深意長者?”
兩漢的皇帝是曆朝曆代之中,素質最高的的朝代。
彆看東漢都是小皇帝,可就是這些小皇帝偏偏能夠設計從外戚、宦官、士族們手裡奪權。
至於西漢,那更是明君輩出了。
但兩漢以來的皇帝,即便是寬仁鐘情如劉秀,也有郭聖通之過。
老劉家用人的時候,能給足好處,可用不上了的時候,你最好彆犯事,一旦犯事,往往結局就是大義滅親。
彆說是臣子了,就是外戚也逃不了。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霍光了,自己被封聖,但家族卻被夷滅。
功是功,過是過。
更何況天子劉協少年早慧,又是在武人壓迫下長大的,性格衝動而又脆弱。指望這樣一位天子去為楊家對抗曹劉聯盟,楊修真覺得自家老爹是迷了心了。
聽了兒子的話後,楊彪終於不再做聲。
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是說胡話了。
但凡他進宮去找天子,曹劉必定聯手對付他,到時候天子還真就保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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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一騎匆匆馳入大將軍府中。
此時正堂之上依舊燈火通明,大將軍曹操不但沒有休息,就連他幕府中的親信們也都雲集在此。
他左手首位坐著夏侯惇,右手首位坐著荀彧,兩邊下麵依次還坐著曹昂、曹洪、滿寵、戲忠等人。
殿上末尾,居然還坐著兩個稚童,一個十二歲,一個八歲,正是曹丕和曹植。
來騎上堂之後,跪拜稟報道:“啟稟大將軍,子時一刻時,楊修漏夜出府,此時已入驃騎大將軍府中。”
“賞!”
曹操一個字,讓傳騎大喜過望,趕忙叩謝了一番之後,悄悄退下。
“楊家四世太尉,竟出了楊彪這麼個蠢物。”
曹操心裡有氣,若非楊彪太蠢,他本可以圖謀更大的好處,隻是不知劉封給楊修的書信中到底寫的什麼內容,居然把楊家嚇成了如此模樣。
曹操發泄了一通之後,恢複了冷靜,看向堂上諸人道:“諸君如今有何高見,可以教我?”
曹操雖然問的是堂上諸君,可實際上指望的還是右手邊的諸位謀士。
左邊的自家親信愛將們勇則勇也,人也是忠心耿耿,可在政治謀略上還是遜色太多了。
戲忠摸著短須,最先開口道:“主公,如今不能再等了。以忠之意,明日一早,主公就入宮麵聖,為劉征南敘功。如此一來,雖不能儘得其利,卻能攬得大功。”
曹操麵露笑容,連連點頭,可眼底卻是蕩漾著淡淡的失望。隻是如此的話,他也能想得到,又何須其他人等多言。
戲忠也看出了曹操的失望,但他委實猜不到劉封書信中的內容。
若是能夠知道劉封書信中的內容,那他還能再做變化,可誰讓曹操這一邊死活打聽不出來呢。
那書信目前恐怕也隻有劉封、楊修兩人知道,或許楊彪此時也知道了,其他人就連傳信的諸葛瑾都沒看過。
這三個人,無論哪一個都不可能泄露書信內容,而且楊修還將書信貼身收藏,從不假手於人,這也怪不得曹操千方百計也打探不出來了。
曹操看向遲遲不說話的荀彧,主動詢問道:“文若有何高見?”
戲忠心中一沉,他倒不是嫉妒荀彧,而是替荀彧擔心。
戲忠和荀彧乃是少年好友,戲家在潁川也是老家族了,隻是戲忠出身旁支,家境貧寒,可荀彧卻不拘身份,與其定交,兩人友情極為真摯。
後來曹操希望尋找機變謀士,也是荀彧傾力推薦戲忠,才為他爭取到了這個機會,要不然戲忠再有才能,也到不了曹操跟前。
因此,戲忠對荀彧不但感激,而且忠心,兩人又同出潁川,是妥妥的鄉黨至交。
戲忠前麵之所以在荀彧之前發言,絕非搶功,實為代罪。
隻是戲忠沒想到,曹操居然不死心,還點名詢問荀彧,不由替好友捏了把汗。
雖然就算荀彧沒有什麼好辦法,曹操也不會責怪他,但荀彧首席謀主的含金量卻必然會有所下滑。
就在戲忠擔心的時候,荀彧卻是悠悠然開了口:“明公,劉封那封書信可有消息?”
曹操臉色一沉,隨即搖了搖頭:“未曾有。”
荀彧繼續說道:“彧不才,倒是有些推測,隻是未必屬實。”
曹操先是一愣,沒想到荀彧會有這回答,等到反應過來後,當即大喜道:“文若可大膽放言之,我等本就是商議,自無不可言。”
得了曹操允準,荀彧當即開口道:“明公,彧以為,那封書信當為威脅之詞,吾恐劉征南手中握有太尉之過錯。以太尉府的反應來看,此過絕非小錯,當為大過。”
聽了荀彧之言,不僅是曹操,堂上的戲忠、滿寵、曹昂等人俱是陷入沉思之中,就連夏侯惇也不例外,唯有曹洪雙眼好奇,看看左右,又看看對麵,一臉的清澈。
“文若此言,甚為有理!”
曹操臉上閃過驚喜之色,所謂使功不如使過,能讓楊彪父子如此重視,改易態度的,得給多大的好處?
反倒是把柄更為直接有效,而且見效更快。
可這把柄究竟是什麼呢?
曹操臉色的喜色又漸漸褪去,忍不住細思起來,一邊想還一邊問道:“文若,你對此可有猜度?”
本來曹操問也是隨意詢問,沒想著會有回答,卻不想戲忠突然插嘴的一句話卻是激發了他的靈感。
“彧實無所得,隻是以彧猜想,左右不過人情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