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目前來看,劉表似乎壓根就沒有投降朝廷的打算。
在他心中,尋張濟借兵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而入朝稱臣,無疑是自斷臂膀,徹底失去對荊州的掌控。
韓嵩瞧著劉表那堅決的態度,心中滿是無奈,隻能強壓下勸降的話語,轉而點頭應道:“正是!”
“諸位,你們覺得德高所言是否可行?”
劉表沉思片刻,緩緩抬起頭,目光依次掃過在座的其他重臣。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探尋,好似在這危機四伏的關頭,渴望從眾人的回應裡尋得一絲慰藉,或是找到一個足以支撐他做出決策的依據。
傅巽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斟酌後的謹慎:“我聽聞大將軍曹操此刻正在關中,駐紮於長安,全力剿滅李傕、郭汜等逆賊。那張濟也被列為逆賊之一,倘若我等在此時招攬他,明公恐怕會在天下人麵前失了人望啊。”
他的語調微微上揚,透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很明顯,他是從名聲和道義的角度,在為劉表周全地考量這件事。
劉表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
這都火燒眉毛了,生死存亡之際,傅巽居然還在跟他談什麼人望!
人望能當飯吃嗎?
能變出救襄陽於水火的兵馬嗎?
張濟雖說名聲不佳,可手下實打實有著一萬多將近兩萬的人馬。而且其中半數以上都是西涼老卒,還有南北軍、西園軍的老兵底子。
這些人的戰力,那可是相當不俗的。
經韓嵩這麼一提醒,劉表心裡早就泛起了波瀾,對借兵之事已然心動不已。
在場的臣子們,大多都敏銳地察覺到了劉表的心思。
唯有傅巽,性格太過耿直,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全然沒注意到劉表已經有些不悅的神色。
眼下襄陽城危在旦夕,生死存亡一線之間,可劉表骨子裡那股不甘屈服的傲氣,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就這麼輕易向朝廷俯首稱臣。
在座的眾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不到萬不得已,劉表絕對不可能主動投降朝廷。
一旦投降,他就會瞬間從荊州之主,淪為寄人籬下、任人擺布的傀儡。
失去了荊州這塊根基,即便入朝能當上三公九卿,那也不過是曹操手中的一個提線木偶,再無半點實權。
相比之下,招攬張濟雖說可能會折損一些人望,但跟失去整個荊州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要是真能拉攏張濟,兩家聯手擊退劉封,哪怕最後僅僅隻能保住江北三郡,劉表依舊能在這亂世之中,穩穩占據一方諸侯的地位。
換做任何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恐怕都會做出和劉表一樣的選擇。
眾人心中各有盤算,一時間,堂上的氣氛愈發凝重,仿佛被一層沉重的陰霾所籠罩。
劉表的內心此刻也是百感交集,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他滿心懊悔,後悔去年輕易接受了劉勳的投奔,更後悔今年一意孤行,悍然南下,卻全然沒有考慮到揚州方麵可能帶來的威脅。
其實早在張羨舉兵反叛之初,就有不少人再三提醒他,要多留意揚州方麵的動靜。
即便不考慮劉封本身的想法,也要考慮到張羨為了自保,很可能會派人前往揚州,請求劉封乾涉荊州事務啊。
可當時的劉表卻盲目自信,覺得自己和劉備之間關係還算融洽,自己還曾在糧食上幫過對方一把。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自己在鎮壓本州的叛亂,哪裡還用得著跟外州的諸侯溝通協調,如此舉動,反而會降低他劉表在荊州內部的聲望和威嚴。
他卻獨獨忘了,當初自己收容劉勳的時候,可是毫不猶豫地插手了揚州的內部事務。
思來想去,權衡再三,劉表最終還是果斷拒絕了傅巽的提議。
不過,傅巽的話倒是給了他一個新的思路,讓他下定決心向朝廷上奏,請求朝廷出麵乾涉,下詔命令揚州退兵。
這倒也並非劉表白日做夢,異想天開。
雖說他和曹操私下裡關係緊張,甚至暗中敵對,但在對待朝廷的態度上,劉表一直都表現得極為恭順。
不管劉表內心究竟是何想法,至少在表麵上,他對朝廷那是恭敬有加,不僅按時給朝廷輸送了大量的糧食物資,還慷慨解囊,讚助朝廷為天子修繕宮殿樓閣,以示自己的忠心。
在表麵上,劉表和朝廷之間的關係可是十分融洽的,天子劉協也屢次降詔,嘉獎稱頌劉表的忠心和恭敬。
這也是劉表的信心所在,他準備在上奏的同時,再備下一份重禮,同時賄賂曹操、天子和三公,相信朝廷和曹操應該會給他這個麵子。
就在劉表剛剛做出決定,派人前往雒陽,請求朝廷乾涉,同時著手拉攏張濟來援,並且打算借此機會解凍南陽駐軍,讓他們回援襄陽的時候,大堂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人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
眾人定睛一看,來人不是彆人,正是州陵慘敗之後,曆經千辛萬苦,繞道華容,棄舟登岸,日夜兼程趕回襄陽的蔡瑁。
此時的蔡瑁,模樣狼狽得讓人幾乎認不出來。
他身上的甲胄滿是破損和汙漬,仿佛已經和血肉黏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甲胄上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跡,還沾染著斑斑乾涸的血跡,凝固的血塊在日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的頭發淩亂地散落著,臉上黑一塊、灰一塊,整個人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散發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
蔡瑁一路跌跌撞撞地衝到了大堂之上,腳步踉蹌,幾乎站立不穩。
還沒等有人來得及出聲嗬斥,他便“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劉表麵前,膝蓋與地麵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方伯!”
蔡瑁的聲音沙啞而又帶著哭腔,仿佛被砂紙磨礪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