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見五郎與東野瑜對視著，他能從東野瑜的話中體會出來一些東西。
這少年看上去沉著穩重，從夏子寫的報告來看，平日裡與人相處還頗為跳脫，很有樂觀的樣子，是能感染周圍人情緒的存在。
但這幾句話聊下來，明日見五郎卻有感覺，他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樣樂觀，這似乎是個懼怕孤獨的人。
老人沉思片刻：“美麗的鮮花終會有凋零的時候，但如果因為悲傷於那凋零的一刻，就乾脆不去種植它，未免太過可惜。曾經的我與你抱有相同的想法，但走到人生一半的時候，我突然一夜之間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相比起從未存在，現在的我認為，霎那芳華，即是永恒。即便凋零不可避免，但至少有人欣賞過它的美，也必將有人銘記那一瞬間。”
正因為霎那芳華如此美麗，那之後的空虛和寂寞才更為折磨。
東野瑜心中想到，不過並沒有出言反駁，隻是點頭表示受教，這番話確實讓人有些感觸。
但作為修行者，已經決定好的事哪裡會被一兩句話說動。
更何況那種事並非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無病呻吟，而是幾乎可以預見的未來。
不過自從月之魔女小姐走上修行之路後，如果有些機緣的話，自己再幫一把，或許結局會有所不同
當然，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要做的事很多，可以預見的，成為除妖師後的不僅要斬殺妖魔，還要積極與人結緣以求能有報恩的機會，說不定會很忙碌，是否有時間談情說愛。
更何況自己現在也隻是對月之魔女小姐有好感而已。
順其自然吧。
東野瑜這樣想著，有些好奇地反問道：“可您剛才的話，不是不希望早苗和我相處嗎？”
明日見五郎打量東野瑜一眼，心知剛才那番話沒什麼作用。
不過也不在意，如果一個人能被三言兩語說服，那隻能說明那個人意誌不堅定，三觀也不成熟，容易被彆人煽動情緒影響判斷。
能拿到立花免費生名額的人心智基本都遠超常人，油鹽不進再正常不過了。
有天賦的人大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都死強。
“你誤會了。”
明日見五郎莞爾一笑，“我的意思是，明日見集團很缺阿瑜這樣的除妖師，畢業後可以試著來明日見集團工作——這句話是認真的，並非開玩笑。”
“其實像阿瑜這樣的特殊職業，考不考東大都沒有太大影響，當然如果想在宗教文科省有所發展，那就另算了。”
“考東大隻是在下多年以來的夢想罷了，不涉及未來人生和工作的安排，事實上也並不是非要東大不可，斯坦福，牛津都可以，我隻是想看看頂級學府是什麼樣子。您的好意我會考慮的。”
東野瑜神色複雜地說道，說來有些好笑，自己活了兩輩子，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讀書、考試，心裡居然有著到最高處去看看的想法，算是一種執念吧。
就像釣魚佬總是夢想著釣一條足以背著遊街的大魚。
從政這點東野瑜倒是從未考慮過，踏入凡世廟堂則諸般承負纏身，太影響修煉了，古往今來在修行路上有所成就的修行者很少有這樣作繭自縛的。
明日見五郎其實也就是隨口一說，也知道東野瑜是隨口一答，並不當真，隻是留點口頭香火情在這裡。
萬一以後他真和早苗走到了一起，那時候再提就是。
這時候走廊半開的窗戶吹進來一絲涼風，兩人沉默下來，並排站在走廊窗邊，望向偌大的校園。
這時候又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不過這似乎不能阻止人們參觀遊覽的熱情，反而讓人覺得這場煙雨更為立花的校園增添了一絲詩意。
“就像這場雨一樣。”
明日見五郎突然指著不遠處的花園說道。
“你看那花園裡的花，被雨水打爛，如果此時有人為它撐傘，那美麗不僅會延續，還得到了欣賞，這就夠了，不是嗎？阿瑜，這世界上沒有誰能永遠陪伴你，芬芳不會伴你太久，但會留存在你的記憶裡。”
“早苗是個很活潑細膩的孩子，但因為心結，轉而去追尋她小時候懼怕的妖魔，我和她父母做出過許多努力，但都無能為力，隻好在儘量保護她的前提下，讓她去接觸那些危險的事物。如今有你在，我放心很多，老實說，我也有著作為家長的自私想法，甚至希望你能一直幫早苗。”
“日後她長大要繼承明日見集團，也需要足夠強硬的後盾。”
明日見五郎神色嚴肅誠摯，以勸解的語氣說道：“人生苦短，過程最重要。”
人生苦短，狐生可長啊
“作為明日見小姐的朋友，我也可以保護她。”
東野瑜認真回答，並不做出承諾，開玩笑，現在才十六歲，就在彆人家長麵前承諾，那不是一輩子被套牢了？
智狐不入愛河，要萬分謹慎才行。
明日見五郎微微頷首，神情一鬆，失笑著擺手。
“年紀大了，總喜歡說教，還希望阿瑜你不要見怪，剛才發的那些牢騷，你就姑妄聽之。我接下來還有些事要做，就不在這裡礙眼了，文化祭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主場，我們這輩人沒多久就該退位讓賢咯。”
他說著，拄著手杖往回走，打量一眼等候在那裡的孫女。
她看起來神色平靜，眼神無波，隻是與身後的東野瑜點頭打了個招呼，不過那稍稍用力抿著的嘴唇卻是暴露了少女此時的心緒。
事已至此，也不知道自己當初選擇放任是對還是錯。
明日見五郎心情複雜，他幾乎可以說是全程了解自家孫女和東野瑜的相識相知的過程。
不管是衫田夏子撰寫的許多報告，還是保鏢團體和司機的描述，以及今天與東野瑜的初次見麵，都讓他確定這少年足夠出眾。
正是明日見家急需的人才。
明日見家雖然人丁不旺，親戚可不少，隻是都是些鄉野村夫，目光短淺見利忘義，上不得台麵。
讓他們參與管理集團，隻能越管越亂，屬於是出不了兩年就得倒閉的那種。
因此從明日見五郎創業到現在，公司上下都是在用外人，說是家族企業，和正常公司唯一的區彆就是自己掌握了集團大部分股權，董事會基本可以說是一言堂。
但除自己和早苗父親之外的人的管理人員，基本都是外人。
這導致從高層管理人員往下到現在已經派係林立，自己在任還好，有足夠的威望可以壓住浮動的人心。
可明日見五郎擔心萬一哪天自己不在了，彆說明日見早苗，連她父親恐怕都接不住自己的遺產。
如果有阿瑜幫忙，權力過渡會平緩很多，可能造成的損失也會最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