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問你。
東野瑜剛想說話,目光落在禦子的小臉上,看著她認真嚴肅的神色,愣住了。
夢裡時候,兩人生活的十多年裡也並非沒有過矛盾,每當有分歧發生,自己和她都會這樣坐下來有理有據的交談,確保雙方都將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正確傳達給了對方。
她展現出這樣一副姿態,東野瑜原先想的一些借口和托詞也都說不出來了。
畢竟眼前的禦子的確和自己一起入了半輩子的黃粱夢。
也就是說,眼前質問自己的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是陪伴了自己小半輩子的妻子——雖然現實生活中的她還隻是國中生。
這誰頂得住?
怎麼辦?
東野瑜突然感覺有點頭皮發麻,事情越變越複雜了,甚至慘了點難解的哲學問題在裡麵,沉思起來。
譬如自己和禦子在黃粱夢裡結婚生活了小半輩子,那麼回到現實生活中以後,自己和她的關係該怎麼界定?
這涉及到底是意識和物質誰的優先級更高,是意識高於物質還是物質決定意識。
但到現在為止,世界上唯物論和唯心論兩大派依然爭吵不休,誰也沒法說服誰,沒個定論,兩派都有道理。
東野瑜因為前世教育的問題,更偏向於唯物論——神魂大抵也是由物質構成的,自己暫時沒見過真的獨立於物質之外的意識存在。
這麼說來,應該是物質決定意識,自己和禦子在現實中沒有真的舉行婚禮,也就沒有真的結婚,如果以這個借口來擺脫禦子,肯定是可以的。
問題是自己並不想擺脫禦子,也不想丟下早苗、柊鏡,現在已知她們三個都喜歡自己,而自己想的也是全都要
可是這樣一來,該怎麼跟她說早苗和柊鏡的事?
直接坦白,還是等等再說?
可是等禦子陷得更深時再告訴她,這也太卑鄙了.
東野瑜心中歎息一聲,不過話又說回來,禦子和自己都在黃粱夢裡過了小半輩子,大概也沒法割舍了吧。
說來都怪師範,本來應該有不少容錯,這下火燒眉毛了。
東野瑜有些心亂如麻,低著頭開始想怎麼回應。
禦子見他在認真思考,而不是脫口而出說些什麼推脫的話,纖細柔嫩的小手下意識揉搓著裙擺,心中也更緊張了些——這說明他接下來的話發自內心。
因此她沒有催促東野瑜,而是很耐心地坐在旁邊等待回答,看到廊柱後麵鬼鬼祟祟探頭的喵姬也沒有像往常那樣過去和她們玩或者說些什麼話。
輕輕揮揮手,表示自己現在有事在忙,不能陪她們玩。
三花還有橘貓等數隻貓靈伸著腦袋打量一會兒,感覺有些無聊,一晃眼便消失不見了,隻在走廊拐角看到幾團毛球竄過去。
禦子正準備收回視線,窗沿下突然冒出來一顆黑貓的腦袋,身形有些虛幻。
那雙貓眼睛讓人覺得靈動又有些呆呆地,她似乎是想打個招呼,但看到禦子豎起指頭放在嘴邊,於是張開的嘴便順便打了個哈欠,悄無聲息地躍上了窗欞。
打量一眼東野瑜,蹲坐在窗欞邊上梳理了片刻毛發,然後理所當然地跳進屋子裡,來到禦子腳邊蹭了蹭。
最後像是孵蛋的母雞一般蹲下來,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準備把這裡當作午覺打盹的地方。
大抵是時間更接近中午,又或者是天氣越來越熱的緣故,鎮守之森的知了們鳴叫得更響亮了,聲音此起彼伏,讓人感覺陽光似乎也變得更耀眼了一些。
廚房那邊隱約飄來香味,奶奶在準備午餐了,自己該去幫忙才對。
禦子心中想著,墊在屁股下的小腳丫微微卷動一下。
“其實——”
在這樣的氛圍裡,東野瑜突然開了口,禦子聞言心一顫,嬌小的身子隨即緊繃起來。
東野瑜思來想去,許多話到嘴邊根本說不出口——至少沒法在禦子那雙眼睛的注視下順理成章的說出來。
既然如此,乾脆說出來吧,即便是看在黃粱夢中多年相處的份上,也不該隱瞞她,至於之後怎麼收場
相信明天的我的智慧!
當然,即便是坦白,也是要講方法的。
東野瑜停頓片刻,“雖然夢中的一切都沒有真實發生過,但不可否認的是,你我的記憶中畢竟留存了它的痕跡,那些記憶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彼此的心意也是真實存在的。”
神色和聲音都很誠摯——這的確是自己的所思所想。
禦子聽到這裡蝶翼般修長的眼睫顫了顫,澄澈剔透的琥珀色靈眸倒映著青年的麵容,她知道他是完全真心實意說出這番話的。
少女稍稍鬆了口氣,瓷白的小臉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暈,但內心的感覺卻有些複雜。
或者說,很奇妙。
一方麵,記憶裡自己和他在夢境裡生活了多年,連孩子都有了一雙,更讓人害羞的話都聽過,更讓人害羞的事也做過,眼下的這些其實說起來不算什麼,隻是日常相處而已。
但話說回來,那畢竟是在夢境裡,給人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而且自從醒來之後,禦子感覺夢境中記憶的細節正在慢慢模糊,或許多年以後,隻會剩下一個大約的記憶,記得自己曾經做過這樣一個奇妙的夢,與喜歡的人度過了小半生的夢。
與之相比,眼下東野尼桑的話、表達的心意,都是真切的,他的體溫、他的麵容和肌膚都是可以觸碰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所以這算是東野尼桑向我表白嗎?
能在現實中永遠在一起了嗎?
禦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心臟,想確認這是否真實。
就在這時,東野瑜話鋒一轉。
“但是,現實生活不像夢境那樣完美,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纏繞著我們,拉扯著我們,因此有時候往往會事與願違。”
“那些阻擋我們的並非是石頭擋在眼前那麼簡單,更像是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看不見的線,是掙脫不開的水流,是捉弄人的命運。”
禦子黛眉緊蹙,“我們在夢裡克服過很多次這種困難,現實生活中也可以,不是嗎?”
東野瑜揉了揉額頭,“恐怕很難。”
“東野尼桑到底在苦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