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瑜費了半天勁也沒看出來它們哪兒像兔子，隻能說星座都挺抽象的。
認不出來，東野瑜又不想承認自己是沒有想象力的無趣之人，這會讓自己有種輸了的感覺。
於是隻好有些尷尬地笑笑，低頭看到窗欞下的少女，半透明的身軀上穿著的紅色洋裙是多年前的老款，經典、極有質感且非常昂貴——自己曾在香織、詩織她們喜歡的雜誌上偶爾晃過一眼，那倆丫頭直到現在也很想要這件裙子。
與早苗極為相似，但更稚嫩、更可愛的小臉上滿是驚奇、欣喜的神色，如天空一般澄澈純淨的蔚藍色眼眸在夜空裡尋找著熟悉的影子，梳攏成右丸子頭的燦金發絲因為陰神的虛幻氤氳著星光與月色華。
她像是傳說中誤闖入人間的夢幻般的精靈少女，對一切都感到好奇。
東野瑜這一刻突然真正體會到琉璃的欣喜，對自己來說尋常的景色，她已經有數年不曾見過了。
或許她曾經有想過再也見不到這一切，從死去到在早苗身體中沉寂的這段時間裡，她應該也有心理準備從此無法接觸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吧？
東野瑜沉默站在窗邊觀察著她們。
她在看星星，而東野瑜在看她——或者說她們。
那是一雙熟悉的眼睛，在早苗身上出現過很多次，如今自己真正見到她，雖然外表與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樣，但到底是沒有陌生感的。
琉璃想要找到每一顆自己熟知的星星，星座，不知道為什麼，大概能讓自己感受到真實感，或者說有一種與故友相見的喜悅。
“那是天琴座，小時候媽媽說”
她柔聲和身邊的東野瑜、早苗還有禦子說著自己小時候從母親那裡聽來的傳說。
早苗沒說話，隻是拉著姐姐的手與她一同在星間巡曳，上一次自己和她這樣站在一起是在什麼時候？
她已經幾乎想不起來了。
漸漸地，琉璃的目光開始變得有些茫然，有些東西她似乎在夜空中找不到，黛眉微微蹙起，有些著急的樣子。
“怎麼了？”東野瑜聲音輕柔地問道。
琉璃聽到聲音，將目光從廣闊無垠，閃爍著無數星光的夜空中收回，落到地上，有些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白狐。
“我好像忘了”琉璃喃喃道。
她說著，目光與白狐溫柔的眼睛對上，心中突然明白了什麼，笑著搖搖頭：“我又想起來了！”
“是看不見熟悉的星星了？”
東野瑜爪子摩挲著下巴：“也許是超新星爆發的原因，有些星星會突然消失，是因為很多年前它就已經死去了。”
早苗飛到東野瑜身邊扯了扯他修長茂密的狐狸毛，死亡在姐姐麵前是碰都不能碰的話題！
東野瑜以為她看到自己偉岸的身姿按耐不住想要親近，於是低頭用腦袋蹭了蹭她。
笨蛋！早苗微微鼓起小臉，一把抱住東野瑜的狐吻，“你在乾嘛？！”
“不是你想要親近我嗎？”東野瑜愣了一秒。
早苗深吸了一口氣，扯著東野瑜的狐狸毛：“跟我過來。”
兩人來到庭院後遠一些的平地上。
“笨蛋騎士，我是提醒你！”
早苗壓抑著聲音有些無語地戳了戳白狐的黑色大鼻子。
“提醒什麼？”
早苗神色嚴肅地小聲說道：“你之前不是說過，不能在逝者麵前提死亡這個詞嗎？！”
原來是擔心這個啊？
東野瑜想到自己剛才的想法，當即感覺耳朵有些發燙，這下成消愁了——不過這也不能怪自己，以前遇到的女孩子看到自己的真身，沒有一個是不喜歡的。
這才是人之常情。
不過有毛遮擋，她又看不到，東野瑜想到這裡，厚著臉皮解釋起來。
“彆擔心，琉璃經過死亡，現在也算是重生，或者說正在重生的路上，這一切都是她要經曆的，如果連這些心結都過不去，那她要怎麼修行到陽神境界？”
“修煉可不是升級打怪，每前進一步都是對自我的拷問、每一步都要進行靈魂的升華，光有法力成不了仙的。”
“她比你想象的要堅強。”
“雖然是這麼說。”早苗黛眉皺起沉思起來，心中依然有些不安。
月光漫過草尖在兩人身邊鋪開銀毯，早苗虛幻的身體氤氳著點點星光，白色公主裙微微飄動。
她歎息一聲，依靠著白狐的前腿，純淨的眼眸中星光忽明忽滅。
綾瀨阪下居民區的燈火交錯縱橫，凝成琥珀色地上天河，流過她凝著薄霜的眼睫。
東野瑜心中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個想法，偷偷湊過去。
她眼睫顫了顫，微微閉上，似乎沒有察覺。
狐狸是隱蔽大師。東野瑜非常自信，一張嘴親了上去。
“呲溜！”
早苗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狐狸的大嘴吸了進去：“唔！！！”
東野瑜愣住，視線下移，看著少女按著自己的狐狸嘴在掙紮。
壞了。
“果咩娜塞！”
東野瑜鬆開嘴就往後跑，結果感覺有什麼東西扯著自己的毛，回頭一看，是早苗冰冷得想殺人的臉。
“鏡像月亮法典的最高原則，不得冒犯月之魔女。您想好要怎麼死了嗎？”
東野瑜咽了口唾沫：“可以不死嗎？”
“您說呢？”
月之魔女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大號跳蚤一樣在白狐修長茂密的毛裡麵穿梭。
“那裡！那裡不行！”
東野瑜怪叫著騰跳到空中，到處亂竄。
早苗羞怒地大喊：“您在鬼叫什麼？！”
琉璃依靠著窗邊莞爾一笑，心中頗覺得世事無常，如果自己在還是亡魂的時候見到這一幕，大概會成佛吧？
走廊上傳來禦子的呼喚聲，似乎是準備好晚餐了，已經有食物的香味彌漫過來了。
幾人連忙回應，東野瑜說著停戰的話載著早苗按下雲頭，早苗扯著他的毛：“你想停就停？！”
東野瑜一邊道歉，視野餘光瞥見綾瀨阪中電車拖著光帶似乎在街頭巷尾穿過，像枚發光的銀梭將無數平凡日夜織成星河。
綾瀨町居民區的光亮似乎更多了些，又有許多外地人到東京來追夢了吧？
大多數窗戶都亮著，東野瑜似乎能看到其中的光景，主婦翻炒著滋滋作響的薑燒豬肉，上班族解開勒出紅痕的領帶，補習班歸來的孩子踩著路燈投下的光斑。
綾瀨阪的盤山公路上有幾對青年男女依偎著散步，他們似乎在說什麼，夜風攜著這些短暫的歡笑於閒適儘數去向遠方。
東野瑜並不感到羨慕，因為自己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智子奶奶端出味噌湯的香氣漫過簷廊催促著幾人，東野瑜咽了口唾沫，回神入竅，盯著早苗的冷眼又回頭看了眼綾瀨阪下。
突然人類不能長生某種意義上也不算是壞事——否則誰還會彎腰拾起這些碎鑽似的俗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