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侯徐喬鬆的馬車內飾非常豪華。
廂壁蒙的全是江寧織造局絲綢總公司出產的天鵝絨,“莫愁湖”牌,江南名牌,尋常人家得到一匹能稀罕成傳家寶。
而徐喬鬆的馬車內壁,起碼用了兩到三匹。各處還鑲嵌著金銀絲繡織的花紋,車廂四角各掛著一盞油燈,金光閃閃。
座椅是定製的真皮沙發,一摸就知道是察哈爾草原的羔羊皮。再加上灤州鋼鐵廠精心打造的鋼製彈簧,坐著十分舒適。
徐喬鬆一身飛魚服,看著對麵並坐的鎮遠侯顧寰和陽武侯薛翰。
兩人穿著蟒服,神情肅然。
徐喬鬆開口道:“國丈公、顧公,胡公突然病倒,戎政府就群龍無首。”
顧寰捋著胡須答道:“群龍無首倒不至於,下麵還有五軍都督府。這戎政府就跟內閣一樣,五軍都督府就跟六部一樣。胡公就是掌個纛,具體的事還是五軍都督府在做。”
你個老狐狸,明明知道我意指什麼,偏偏在這裡跟我打馬虎眼。
徐喬鬆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顧公,不管如何,總得有人掌纛。戎政府一天多少軍機大事,豈容耽擱。”
薛翰突然問了一句,“老徐,你想執掌戎政府?好,有誌氣,我老薛支持你!”
徐喬鬆差點被口水嗆到。
我的國丈公,你可真敢說!
不過薛翰一句話,卻逼得徐喬鬆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意思,不敢再兜圈子了。
“有顧公在,我怎麼敢有此妄想!”
顧寰搖了搖頭,“老朽老了,有心無力!”
徐喬鬆連忙說道:“顧公謙虛了。顧公乃三朝元老,鎮守過南京,整飭過漕運,出撫過兩廣,剿過倭寇,管過京營。
出掌戎政府,顧公是眾望所歸啊。”
薛翰斜了一眼顧寰,這個老徐說得沒錯,老顧跟其他混吃等死的勳貴不同,他是勳貴裡的能臣乾將。
記得他年輕時當過紅盔將軍侍衛。
襲爵後被世宗皇帝欽點出鎮為南京守備,審定獄案,平反甚多。
嘉靖十七年(1538年),臨危受命,移督漕運,請減免受災處漕運,又建議漕政七事,雖然沒有如王一鶚那般頗有建樹,但是漕運這個破事,能維持正常運作,就是大功啊。
嘉靖二十九年又奉詔出鎮兩廣,與提督周延決議,令莫宏瀷襲任安南都統使,暫定安南內亂。
嘉靖三十三年被詔回京師,總督京營戎政。北虜多次寇邊,老顧左支右絀,竭力維持京營防務,使得庚戌之變沒有重演。
對了,世人對他評價是“寰曆事三朝,忠勤頗著。”
相當得高,有朝陽門樓那麼高。
隻是徐喬鬆此時把老顧推出來,支持他為總戎政使,肯定沒有憋著好屁!
且看他怎麼應對。
顧寰雙眼閃著精光,嗬嗬一笑。
徐喬鬆這點小伎倆,在他眼裡就是透明似的。
“永康侯此言差異。老夫遍曆戎政,確實沒錯,隻是年事已高,難任繁事,隻想頤養天年。
倒是陽武侯說得沒錯,永康侯誌存高遠,當可以一爭此位,老朽定當支持。”
不管徐喬鬆如何巧舌如簧,顧寰就是不鬆口。
到了長安東大街,薛翰借口有事,叫馬車停在一邊,拉著顧寰下了馬車。
透過車窗看著薛翰拉著顧寰上了薛府馬車,徐喬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薛府馬車啟動,薛翰忍不住罵了一句,“永康侯這個混球,想拉你我下水,好渾水摸魚啊!”
顧寰嗬嗬一笑,“老薛,你心裡有數就好。老夫倒是好說,你這個國丈爺,可要穩住啊。”
薛翰一臉苦笑,自己當然要穩住,西苑裡自己的女婿可不是善茬。
“唉,老夫自己知道要穩。現在我們勳貴裡,自顧不暇,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摻和什麼戎政府!”
“是啊,自顧不暇。魏國公病逝後,皇上到現在也沒透出口風,到底叫誰襲爵?”
“當年皇上派海青天、王一鶚、張居正查辦淮鹽,興起大案,首惡劉世延被殺,誠意伯等於除爵。
涉案從犯隆平侯張桐、忻城伯趙祖征、成山伯王諒等七位被滿門抄斬,這七家被除爵。南京其餘勳貴悉數被勒令遷居京師。
魏國公庶長子徐邦瑞,庶次子徐邦寧都是首惡,現在徐鵬舉病死,魏國公爵位懸在那裡,徐家人眼珠子都要瞪出血來,可惜,他們都是白日做夢。”
顧寰一驚,“老薛,皇上要把魏國公也除爵了?”
薛翰苦笑幾聲:“我這女婿,有什麼不敢做的。老顧,黔國公府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顧寰長歎一口氣,我當然知道。
黔國公沐朝弼是第五代黔國公沐紹勳之子,第六代黔國公沐朝輔之弟。
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六月,沐朝輔卒,他四歲的兒子沐融嗣黔國公。沐融年幼,沐朝弼被世宗皇帝任命為都督僉事,代侄鎮守雲南。
嘉靖二十八年六月沐融暴卒,年僅六歲,其弟沐鞏繼承黔國公爵位。一連串的變故,讓沐紹勳之妻李氏害怕了。
上疏請朝廷召沐鞏和其母陳氏到北京居住,詔書還沒到雲南,沐鞏又暴病夭折。此事當時在朝中議論紛紛,尤其在勳貴集團中,引起不小的震動
顧寰與好友們也議論過此事,覺得沐朝弼狼子野心,膽大妄為。
要是勳貴公侯伯府都如他這般胡作為非,不僅會亂了勳貴世襲製度,還會讓皇帝和文官集團有機可趁。
皇帝、勳貴集團、文官集團三者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啊。
但是沐府鎮守的雲南,天高皇帝遠,文官集團也沒興趣染指那裡,於是嘉靖三十三年三月,世宗皇帝下詔,讓沐朝弼襲黔國公爵。
沐朝弼狼子野心、膽大妄為,但確實也能乾。
嘉靖三十年,元江府土官那鑒叛明。時任都督僉事的沐朝弼與都禦史石簡討伐,分五軍攻城。
途中諸軍瘴氣發作,石簡先跑為敬,沐朝弼無奈,隻好罷兵。回去後一紙奏章把石簡參倒,自己帶著兵馬再次征討,逼得那鑒走投無路,服毒自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