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順天府良鄉縣地界,跟宛平縣城和京師五城隻隔著一條盧溝河,幾十裡路程。
四鄉八村有不少親戚住在宛平縣城和京師五城。
現在經濟搞活,經常有鄉民們結伴,趕著驢車牛車,把自家的果蔬和農副產品,運到宛平和京師五城去賣。
每年端午萬壽節,也會有不少鄉民結伴去京師南苑遊玩,開開眼,過過癮。
所以這裡鄉民們頗有見識,一眼就看出官道上這一行人騎得都是京師時興的自行車。
縫紉機、自行車,誰家要是有這兩件物件,非得活活美死。
這兩件物件,縫紉機到處有賣的,就算是宛平和良鄉縣城的百貨商店都有賣的。
隻是價格偏貴,買得起的人不多。
自行車就顯得十分稀罕。
據說是今年才時興的物件。抬腿就走,騎上它翻山越嶺,平坦大道、田間小路,都能輕鬆駕馭。
幾十裡路說話間就到了,非常便利,在鄉民們眼裡,是一件非常神奇的物件。
不僅貴,數量還特彆少,就算是京師五城裡,也隻有寥寥幾家店鋪在賣,價格還讓人咋舌。
不過據隔壁村二大爺說,他侄媳婦的姑姑的三大爺的四表兄的外甥,在灤州一家工廠當工人,前些日子回鄉探親,說灤州那邊廠礦,有不少人開始騎這個自行車。
還說廠裡準備給今年的年度紅旗突擊手、優秀和先進工人,發放自行車當獎品。
那個外甥還說,這自行車就是盧龍製造局下屬的盧龍車廠產的,牌子叫永久。
鄉民農戶們插著腰,羨慕地看著官道上騎著自行車飛馳而過的一行人。
前後兩夥人,大概十餘人,都騎著一水嶄新的自行車。
真是叫人羨慕!
部分有誌向的鄉民們,開始在心裡盤算起來。等今年秋收,把最後一茬麥子收完,自己也扛著包袱,去找份活乾,多掙些錢回來。
而今聖天子在位,世道昌明,百姓們日子越來越好過。可種田隻能填飽肚子,餓不死凍不死而已。
可現在市麵上的好東西越來越多,看得人眼花繚亂,心裡直癢癢。
香煙,酒水,糖果,牙膏,香皂,雪花膏,五顏六色的花布,暖水壺,蜂窩煤爐,縫紉機,自行車,鐘表
誰都喜歡,尤其是男女年輕人,看在眼裡都拔不出來了。
進一回城,都需要用很長一段時間來平複心緒。
可是這些物件都需要用錢去買。
現在能吃飽飯,穿暖衣,能過上老輩人嘴裡的太平日子,可年輕人們的苦惱卻越來越多。
老的基本欲望被滿足,卻有更多的新欲望被勾了起來。
掙錢!
掙多多的錢!
這成了鄉鎮許多年輕人的念頭。
對於良鄉縣鄉鎮百姓們來說,掙錢的機會其實有很多。
近的可以去京師五城。
那裡還在搞大建設,需要許多的建築工。不需要你識字多少,肯賣力氣就行。
還可以去北京南站宋村貨場扛活,那裡急缺腳夫力工,也隻需要你肯賣力氣。
要是小時候上過私塾,識得些字那就更好。想離家近,去天津;想福利好,去灤州。
這兩處的廠礦天天招人,隻是現在的要求提高了,要求識字,不再像以前,有把子力氣就可以。
不用跋山涉水去天津和灤州應工。
灤州和天津在京師、河北、山東、河南、陝西省會和各郡治,上海在安徽、浙江、江蘇、江西、兩湖省會和各郡治都有辦事處,由駐那裡的商號公司兼顧,常年招人。
隻要初試合格,湊足一定人數,一並送回灤州、天津和上海。
田間,有位小夥一手扶著杵在地裡的鋤頭把,一手抹著額頭上的汗,看著遠處騎著自行車遠去的一行人,心中暢想著。
自己識得字,肯定能進灤州、天津和上海的廠礦。
上海太遠了。
天津近,可灤州的福利好!
去灤州乾上一兩年,成為“正式工”,然後騎一輛自行車回來,也能像這些人一般神氣。
到那時,自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踩爛。
其他姑娘自己看不上,就稀罕燕台村的春妮,她可是方圓百裡有名的俏姑娘。
嗯,成親後大娃叫什麼名字呢
小夥子還沒給自己與春妮所生的大娃想好名字,後腦勺挨了一鑿栗。
吃痛下意識一轉頭,看到自己的父親站在後麵,臉色不善地罵道:“看人家騎個車都能看出神,你有什麼出息?
想買啊?好好種地!
不好好種地,不要說這鐵軲轆車,就是屎你都吃不上!”
小夥子悻悻地揮動著鋤頭,繼續彎腰在田間乾活,心裡忿忿不平。
想不到我追求幸福最大的障礙就是自己的親爹!
唉,這該死的原生家庭羈絆啊!
舒友良猛然爆發,猛踩腳蹬子,車速超過了楊貴安,但始終超不過任博安。
“你個任敬修,不尊老,我一把年紀,讓讓我又如何?”
舒友良喘著氣,踩著自行車,在後麵嘟囔著。
“舒爺,你一直都說自己還很年輕,身體特棒,一點都不要讓。怎麼這回說起自己老了?”
“不行了,不行了,那裡有個空地,在那裡歇息一會。”
四人紛紛停下自行車,推著它進到空地,停在一邊。
舒友良一屁股坐在草皮上,端起水壺,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後麵又跟上來六人,都騎著自行車,笑著打招呼,把車停在另一邊,紛紛坐下來喝水歇息。
他們是李瑄和任博安的隨從,另成一隊,落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