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岑等人連忙應道:“海公,卑職自當向海公呈送履曆手本。”
呈送履曆手本,是拜見上官的正式禮儀,海瑞擺了擺手,“火燒眉毛了,不用搞那些繁文縟節,先打個照麵。
後麵有的是機會互相了解。”
眾官一聽,心肝尖尖又忍不住亂顫起來。
海公啊,你可不要嚇我們!
第一回你出京是巡鹽,第二回是撫蘇,一上任就辦大案,血流成河。
你老人家該不會在河南也來一遭吧。
江南鐘靈毓秀,世家豪強漫山遍野,你老人家哢哢把鐮刀掄圓了割都沒事。
我們河南可比不得江南,窮山惡水儘是刁民,沒有多少世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位高新鄭公,朝爭失敗,還被驛丞給活活氣死。
海公,你大發慈悲,手輕一點割好嗎?
進到巡撫衙門的前廳裡,石星早就叫人在那裡擺好了座椅。
海瑞不客氣地在上首主位坐下,王一鶚坐在他的右邊。
其餘石星和梁岑分坐在左右下首位。
海瑞捋著胡須說道:“河南大案,震驚朝野。皇上龍顏大怒,直旨叫老夫和王刑部前來查辦。
路上,老夫嚴厲批評過石巡撫梁藩台。”
梁岑連忙應道:“海中丞,下官在。”
“出此大案,石撫台和你的責任最大,你們倆做好準備。老夫查案,查到什麼就是什麼,不會偏袒。”
梁岑一臉坦然地答道:“海公剛直公正,天下知名。下官也早就做好準備,等到新藩台李大人到任,交印後下官自禁府中,靜候海公和王部堂的勘查。”
“石撫台、梁藩台,你們都是三品大員,任免需要經資政局合議,皇上禦批。老夫隻管查案,屆時如何處置,遵聽聖裁。”
“是!”
“梁藩台老夫認識了,下一位.”
當天下午,海瑞用欽差旗牌調了一營警衛軍,把開封城大相國院後院給圍了,改為臨時羈押所。
再把石星此前拘押的案犯全部押解回來,關入臨時羈押所。
第三天便開始提人審案。
過了六天,舒友良一行和李鄂前後腳趕到開封城。
舒友良一見到海瑞就上下打量著。
“老爺,可算見到你了。二十來天沒見到你,你清瘦了許多。”
“是啊,沒你在身邊,老夫什麼都吃不下,當然清瘦了。”海瑞笑嗬嗬地問道,“書信裡說你計劃一路騎著自行車到開封城,這麼快?”
舒友良連連搖頭,“自行車那玩意,騎個兩三天,一兩百裡路還可以。騎久了屁股痛,渾身上下都痛。
要是一路騎到開封城,我早就歇菜了。騎到涿州城,我就不乾了,這麼騎下去,早晚完蛋。
我可是剛納妾的人,好日子還沒過夠!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我們在涿州城包了兩輛馬車,直奔河南。”
“包車很貴的,你這麼摳門的人,又不是出公差,怎麼舍得花錢?”
舒友良氣呼呼地說道:“摳門,我當然摳門,你都做到那麼大的官了,臬相,我好歹也是七品官,還窮得連叫花頭子都不如,我能不摳門嗎?
要不是這次傍上大財主,我真得從京師一路騎過來。哎呀,我的老胳膊老腿啊。”
李瑄上前拱手,滿臉歉意:“海公,是晚輩一時興起,非要逞強騎自行車南下,連累了舒爺,包車錢是晚輩自願出的。”
李瑄和海瑞都是西苑常客,非常熟悉。
海瑞哈哈一笑,“既然友良打小侯爺的秋風,那老夫放心了。”
確實放心。
李瑄是德平侯李銘獨子,孝懿莊皇後李氏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朱翊鈞的親娘舅。
朱翊鈞對親外公李銘和禮法外公固安侯陳景行都非常親厚,即位後加封侯爵,還從嘉靖年間就拉著李、陳兩家入股少府監各大企業,每年吃股息都能吃得盆滿缽滿。
海瑞知道德平侯李府和固安侯陳府非常低調,不參與朝政,安安心心過太平富貴日子,簡直就是勳貴外戚的典範。
故而沒有對兩家“另眼相看”。
海瑞擺了擺手,“小侯爺,皇上派你來開封,是要你曆練。你想怎麼曆練?”
“海公,晚輩想在任大哥麾下當個差。”
“任博安。”
任博安馬上上前拱手道:“卑職任博安見過海公。”
“王子薦很看重你,這次特意調你來豫。你當好好辦事,不要辜負了他的期望。”
“是。”
“小侯爺你不用太顧及他的身份。皇上的脾性老夫是知道,既然叫他到地方來曆練,就是要好好錘煉。
你隻要護住他的安全,其餘該使喚就好生使喚,多帶他見識見識。”
“卑職謹遵海公的囑咐。”
欽差衙門另一個院子裡,李鄂在拜會王一鶚。
“雲英,你來的正好。”
“恩師,難道這案子有什麼反複?”
“反複倒沒有,幾天審下來,基本上能認定,確實如石星所料,藏在這起大案背後的幕後黑手,真是河南藩司梁岑。”
李鄂小心地說道:“梁岑是山東人,但他從被選為唐縣縣丞開始,三十多年官場生涯,除了期間有六七年在南京出任刑部郎中外,二十多年都在河南打轉。
他與鄭藩、唐藩和趙藩關係密切,也與河南世家豪強關係不一般。據說去年梁岑躊躇滿誌,以為能接任河南巡撫,不想皇上把石拱辰派下來。
恩師,學生覺得梁岑有能力把石拱辰架空,在其眼皮底下做出這等大案。”
王一鶚點點頭:“石拱辰入豫以來,一直在跟梁岑明爭暗鬥.”
李鄂說道:“恩師,如此說來,那石拱辰確實被梁岑拖下水,狠狠地坑了一把。”
王一鶚搖了搖頭,“雲英,你小看了石拱辰。這起大案,誰坑誰還不一定啊!”
李鄂忍不住愣住了,恩師,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