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時候，石灰街“見山樓”後院。
見到玄隱真人從天上落下來，李仙芝立即迎上去，問道：“如何，真人可發現群妖蹤跡？”
玄隱真人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有驚疑，有憤怒，也有凝重與擔憂。
“羽鳳仙真的在迎祥府，甚至在迎祥府最西邊的岱王宮，直接觀望到風吼灣的妖氣？
我提前知道風吼灣有問題，過去仔細看了一圈，並沒發現明顯的異常。
沒有妖氣外泄。
因為群妖在水下很深的地方，也因為他們暫居的水府有陣法遮掩。”
李仙芝道：“如果雲青道長現在還活著，或許能直接掐算到那群妖精的大概方位。
小鳳仙得到了雲青道長的傳承，六年前便擅長為望氣。
在六年後的今天，望到兩百裡外的妖氣，依舊有些匪夷所思。
但她在蜀東素有名望、很得民心，能與蜀東天地交感，窺探到一絲不諧，倒是不奇怪了。”
人與天地交感，人有靈，天地也有了靈。
地上之人認可羽鳳仙，這方天地若有意識，也會認可她。
她在望氣時，“天人合一”的狀態將會更加深入，甚至大地之靈主動將妖氣泄露在她麵前，向她示警，幫她找到人之禍患、天地之禍患。
玄隱真人微微頷首，“肯定有這方麵的原因，但她自身道行，絕對不可小覷。”
李仙芝道：“怎麼發現群妖，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現在發現了群妖，要如何將他們剿滅。
真人可願助我們一臂之力？”
玄隱真人歎道：“如果真能像她承諾的那樣，她為先鋒和主力，你們負責逃竄的零散妖精，我當然沒問題。
可如果有多位妖仙衝出來，我攔不住，更護不住你們。
如果他們怒極發狂，衝擊邊上的天門鎮、迎祥府。
整個蜀東都可能要局勢糜爛，百萬生靈慘遭荼毒。”
李仙芝道：“真人所慮，仙芝豈能沒提前考慮？
小鳳仙多精細謹慎之人，世人皆知，她會沒有考量？”
玄隱用異樣的眼神瞥了他一下，道：“她謹慎小心，我知道，所以我驚疑她今日為何如此魯莽。
她的自信從哪裡來？
我還知道，你素來也謹慎小心，為何今日也跟著魯莽？是她非常信任，為何？
如果是你父親，他絕不會一下子壓上整個蜀東。”
李仙芝歎道：“真人錯了，如果是我父親，他也隻能信任小鳳仙。
真人或許覺得，黑蛟魔王的目標是龍宮水府。
等水府事件結束，他會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
我卻認為他在離開前，很大可能會放縱百妖，血洗蜀東，甚至整個西蜀。”
玄隱真人怔了怔，緩緩點頭，道：“你是對的，我有些想當然了。
以黑蛟魔王的性格和往日作風，他真可能這麼做。
現在黑蛟魔王明明隱匿在暗處，依舊派麾下妖將在西蜀各地擄人。
每次擄掠數百人、殘害上千人，我們覺得他肆無忌憚、十分張揚。
可對黑蛟魔王而言，他覺得自己為了大局，在極力忍耐，過得極為壓抑。
他麾下妖王妖將也是如此。
等他發現自己期待的‘大局’是一場空，等他確定巴蛇大神始終沒現身，西蜀定會屍山血海。”
“我去找趙城隍，你儘量帶更多人去風吼灣。”
留下這一句，玄隱真人消失在院子裡。
“羽鳳仙說，今晚咱倆誰要是不去風吼灣，誰就有通妖之嫌。”
城隍福地，衙門後堂，玄隱真人很直白地說。
他麵上雖有苦笑和無奈，眼神卻明亮得有一點銳利。
趙城隍沒掩飾臉上的怒火，“她以為自己是誰，西蜀霸王，西蜀王上皇，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玄隱真人歎道：“首先，把柄已經被她找到，並被她抓在手裡。
兩百魔蛟宮妖將就在風吼灣，在迎祥府邊上，他們全是‘把柄’。
另外，羽鳳仙不改蠻夷之習氣，習慣恃強逞暴、傲慢無禮。
可她是真的比你我強，她能在咱們麵前恃強逞暴，不是嗎？”
——人家是沙蠻子，有恃強逞暴的能力，也打算恃強逞暴。你不夠強，又被抓住了“把柄”，現在還說啥呢？老實聽話吧！
趙城隍怒火不減，胸中又增添了的憋屈和怨恨，“真人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玄隱真人很坦率地說：“我既然沒有在妖患中，背負西蜀安危之責的勇氣，遇到了有此勇氣之人，自然要以她為尊。
若定要和羽鳳仙爭個高下，至少得比她更有擔當和魄力。
不如她，還不老實伏低，反而逞強，隻會更加沒臉。
我想，這個道理無論放在西沙域，還是在中華上邦，都是適用的。”
趙城隍微黑的硬堂瘦臉，漲成豬肝色。
他咬牙道：“好，真人說得真好，某如今隻能傾力配合了。
隻希望她的自信不是自大，不然蜀東百萬生靈就危在旦夕了。”
玄隱真人歎道：“如果弄到最後群妖禍亂西蜀，必定震驚三界。
人間界的上邦朝廷會驚怒，天庭神仙會投來目光，地府陰曹司也會嚴查。
真到了那時，羽鳳仙頂多被判個‘無能自大’。
她能力是差了些，心卻是好的，行為上義薄雲天，還舍身取了義。”
——真要是暗中搞事，壞了大局，下場絕對比她淒慘十倍百倍。
趙城隍聞言，反而散去了臉上的一切神情。
他木然道：“羽仙子有何吩咐，某一定完全按照她的計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