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師。”
謝淵聽到謝靈韻的問話,淡淡回答。
他雙手負於背後,傲然抬頭,望著人間落雪,不言不語。
謝靈韻見他模樣,翻了一個俏麗的白眼,恨恨掐了他腰間一下,沒好氣道:
“吹什麼牛!”
謝淵皮糙肉厚,被她掐住也不以為意,嘿嘿一笑:
“知道你還問?不就是氣血三變境麼,而且還隻是前期。”
“話是這樣說……可是總感覺有些不一樣?”
謝靈韻有些遲疑。
“內功的確有些突破。畢竟是大金河功,有些特異也正常。”
謝淵解釋道。
謝靈韻這才慢慢點頭,大金河功享譽世家之中,現在的金陵姚氏也就這一樣東西讓人稱道了。
“那你現在的內功境界,差不多快趕上謝維或者王啟文、崔壘什麼的啦?”
謝靈韻試探著問道。
謝淵略一琢磨,點頭道:
“不出意料的話,算是趕上了。”
謝靈韻頓時露出笑容,為他高興道:
“可以嘛!你倒成了個內家高手了!”
“低調低調,勿要聲張。”
見謝淵一臉故作矜持,謝靈韻又好氣又好笑。
至於謝淵自己,則是暗中沉吟:
“應該算內家高手吧?這大金河功的進度,確實有點特異……”
【大金河功·第十一層:(437/11000)】
看著突破到第十一層的大金河功,謝淵有些出神。
沒記錯的話……
第十層以上,是宗師的領域吧?
謝淵內視己身,此時他一身內息,仍如大河,但河麵的波濤卻比第十層時小了許多。
不再像風起浪湧的模樣,反倒顯得平和。
因為相比之前,他的經脈被拓寬了數倍,真正成了望不到對岸的百丈大河。
靜水流深,如此寬闊的長江大河,表麵風平浪靜,然而其江河浩蕩,奔流之勢一往無前,直入東海,不可阻擋。
謝淵感受著完全產生了質變的內息,這第十層到第十一層的實力跨度,卻比之前跨越雙數層時能疊加多一層勁力時還要巨大。
這似乎是宗師之境的變化。
不久前突破到第十層,謝淵隻是稍微感受一下,便覺五曲內息威力龐然,同境難有人敵,那時他隻論內功便不輸那些耀眼的名字。
但他現在哪怕隨手疊加一兩層的勁力,也比之前五曲內息更為洶湧狂暴,如同長河決堤,大江奔流!
第十一層的大金河功,威力遠勝以往。
謝淵感受到實力的提升,自然高興,然而卻也有些疑惑。
大金河功的十一層的確是宗師領域,而他也的確突破到了這一層,獲得了等同於初入宗師境界的內息層次。
但是按照功法所述,以及修行之理,彆說他現在的血氣體魄境界才是三變境前期,就算是後期,按理也不該提前突破?
修武一途,要突破宗師得天人合一、內外交融,也就是氣血和內息兩條腿走路,方才能突破身體桎梏、感悟天地之道,成為宗師。
許多所謂的內家高手,在突破宗師前肯定會將血氣境界補上來。
如司徒琴雖說是主修內功,但她的外練功法不用想肯定是最頂尖的。
哪怕音律武道看起來十分淑女,司徒琴血氣境界絕不低,一拳開石或者用琴給人開瓢也是不在話下。
畢竟要突破宗師,或許有側重,絕不會有短板。
以正常的修行方式,謝淵大金河功到第十層,而金鐘罩也到了頂,內外勢均力敵,而後開始感悟自身、感悟天地,突破桎梏、跨入宗師之境後,功法才能繼續往下突破去。
但謝淵現在的大金河功,實實在在的突破到了第十一層,而且其奔流浩蕩,有了真正大河的一絲韻味和威力,的確和宗師之前不同。
“應該是雪龍丹,以及我卓絕的天資。”
謝淵微微點頭。
雪龍丹提供了龐大精純、全無雜質的藥力,不知融合了多少天材地寶的寶丹被煉化為內息,融入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功力水漲船高,然後在到達關隘時,水到渠成的就漫了過去,哪怕第十層到第十一層也是這樣。
若不是龐大的藥力以及小小的天賦共同作用,恐怕這個關口怎麼也不會顯得如此輕易。
雪龍丹就是謝羽本來煉給他自己用的,謝淵現在無比確定。
他不由生出感激之情。
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大金河功連跨兩層,還是跨度最為大的兩層——宗師之前的最高層次、五曲勁力的關鍵點,以及直接跨過宗師之境。
這雪龍丹的效力,謝淵之前都未想過還能如此。若是讓他自己修行,第十層恐怕要小一年,而到第十一層,他也不好估計,想來按部就班、配以正常的寶藥,再來一兩年是要的。大金河功的難度是內功中最高一檔,謝淵也不敢保證能勢如破竹,一日千裡。
但兩月完成了他少說兩三年、多不定四五年的功夫,而對其他人來說,說不定便是十年之功,乃至數十年之功,一朝突破,顯得竟有些不真實。
這雪龍丹的效力,恐怕對大多數氣血蛻變境的武者來說都難以承接,也就是自己有養身功來轉換方才如此順利且迅速的消化。
怪不得謝羽之前要跟他確認是否有道家的根基,有道門功夫中和、再加上雪龍丹本身有護脈強體的功效,才好給這種境界的武者使用。
是自己的修為低了。
但老祖爺肯定沒想到,謝淵這麼快就消化得一乾二淨。
養身功的神異,雪龍丹的奇效,再加上一點小小天資,謝淵兩月成此奇功。
“第十一層就是宗師之境,那姚家現在算上藏起來的,最多豈不是也就五人左右在我之前?姚餘知估摸也就十三四層的水準,秋風樓主頂多十五層,絕不到第十六層。”
第十六層就是大宗師以下的頂端了,八曲勁力足以使山河變色,那秋風樓主恐怕不會輸給謝奕才對。
謝淵忽然覺得自己距離那些宗師已經很近了。
才兩三層大金河功的差距,好像也沒多少……
當然,實際上十層以後的大金河功,每一層都能分出天淵之隔來。
宗師之後,一境便是一重天。
然而謝淵現在,總算有了部份宗師的實力……部分。
畢竟這種狀況十分罕見,謝淵也不好評估。
說起來是不是有些像謝羽或者那些道家方士?靜功勝過動功。
那自己現在這狀況,和先秦方士手劄有沒有關係?
謝淵掃了一眼那幾個問號,搖了搖頭。
實力突破固然令人高興,但也不是完全的好事,或者說仍有顯得不足之處。
最大的問題,便是謝淵現在真成了“內家高手”。
換個說法,成了長短腿、天殘腳。
本來在焚天滅道槍淬煉下有所提升的血氣可堪一用,可是在又質變了的內息襯托之下,血氣品階再度顯得乾癟而普通起來。
血氣不夠好不是無傷大雅的問題,而是武道畢竟以血氣為主。大多招式功夫、體魄運用,內息多和血氣配合出手,差距大了容易失衡,比如焚天滅道槍,便絕不是內家為主的槍法。
而如謝淵現在這般差距大的,恐怕要先適應一下,才好發揮威力。而在如此內息之下,身體甚至顯得有些孱弱,便如一把土弓想要發射利箭,不小心恐怕將自己崩壞。
另外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便是內外失衡,對誌在突破宗師者可是大忌。
謝淵現在的氣血境界是三變境前期,雖然已經相當接近中期了,但是跟內息一比差距還是太遠。
若不想辦法匹配氣血與內息,那這天地雙橋是難以搭過去的。
可是內息已經是宗師的境界,除非氣血也達到這樣的境界,他才能內外交融、天人合一;然而謝淵不到宗師,又怎麼把氣血提升到宗師之境?
這仿佛成了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死循環,頗讓人頭疼。
謝淵現在倒是急也沒用,不必考慮突破那麼久的事情,畢竟血氣境界還差著不少。
但是血氣等級的提升,又要納入考慮之中了。
“等後麵尋到合適功法,修行之後,再來琢磨突破吧。”
謝淵隻得先這樣決定。
不過無論如何,現在謝淵的實力已經和閉關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兩月之間,兩進兩出。
謝淵的實力完成了連續的突破,麵對即將到來的風雨,也多了許多底氣。
出關後的第二天。
謝淵稍微穩固了下境界,然後從雲竹那裡了解了近期家族發生了什麼事,安排了自家院裡雜事,便按照慣例又去探望謝奕。
謝奕仍是一臉祥和,仿佛隻是睡著的模樣。
謝淵心中暗歎一聲,悄然打量了一下崔萍君。
這位謝家主母、崔家家主親妹和謝奕相伴數十年,舉案齊眉,感情甚篤,當年是甘願為彼此都不要這龐然家世的,情比金堅自不必說。
雖然她看起來十分平靜,但內心裡到底多麼苦痛無人能夠得知。
最近謝家雖然鬨起風波,但是許多人還是不敢徹底和崔萍君撕破臉皮,除了看在謝奕的麵上,還有就是怕在這種關頭將崔萍君逼急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畢竟都生活在陳郡族地,一家人還是要留一線。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謝奕一直臥床不起,在家主之位背後代表的龐大利益之下,這樣的局麵還能維持多久也很難說定。
探望過謝奕之後,謝淵和崔萍君還有謝鈞同在書房議事。
對這兩位幫助自己的長輩,謝淵十分尊敬,心裡感激。
若不是他們,謝淵到底能不能兼顧修行和謝家這龐大的攤子,恐怕還是個問題。
像謝奕還有李星拓這樣修為既高、管理大勢力又井井有條的,謝淵都是相當佩服,仿佛他們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一般,精力與時間無限。
崔萍君和謝鈞都是各各打量了謝淵幾眼,身為宗師的他們自能看出謝淵氣質的不同。
然而到底是什麼不同,他們卻又說不清楚了。
按說謝淵閉關這麼久,有大突破、大收獲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們本來也頗為期待。
隻是現在一見麵,兩名宗師卻發現看不出來。
血氣境界的提升?內功層次的突破?頂尖招式的掌握?
他們有些模棱兩可,發現憑自己宗師的眼力,竟然並不能明察秋毫。
謝淵的大金河功突破到宗師的層次,已是靜水流深,輕易不會被看出端倪。
更何況兩人根本沒往那上麵去想,自然就有些迷糊。
總不能身為宗師還得去問吧?
問倒也沒什麼。
崔萍君的境界本也不算很高,對這倒沒什麼執念,就問了一嘴:
“你境界有所突破了?”
“是的叔母,侄兒閉關一段時間,內功進境尚可。”
謝淵答道。
“如此甚好。”
崔萍君露出欣慰的笑容。
既然她身為宗師也看不分明,那說明謝淵的進步可圈可點,看來離宗師更進一步了。
謝鈞也露出微笑:
“很好很好……”
然而他心裡卻是想著:
“就這樣結束了?到底是什麼突破,年紀輕輕的怎麼惜字如金、一點也不想炫耀的嗎?嫂子也是,怎麼就隨便問兩句,不得多關心關心?”
謝鈞如此近的距離看不出謝淵的境界,實在是大為驚異,心中好奇無比。
然而身為長輩、身為宗師又不好細細盤問,所以麵上淡然的讚了兩句,宗師風度拉滿,他暗地裡卻實在是抓耳撓腮。
謝鈞是無論如何想不到,謝淵的內息和他們已無層次上的大差距,輕易看不透自是應當的。
兩名宗師都看不透謝淵的內功境界,想法各不相同,但是總歸是好事,各自讚許。
不過好事說完,接下來討論的便不讓人那麼輕鬆了。
謝家內部各長老依然有著巨大的分歧。
以藥房、商行等為首的重要部門都對謝淵既無實力、又無根基、如此年輕占據著家主之位持強硬的反對態度,各部都開始各自為陣,不配合謝鈞的工作不說,暗中還使起絆子,家族裡顯得有些混亂,人心惶惶。
雖然如龍武院的謝秉不再如他們一樣明著反對,但他也並沒有支持謝淵,隻是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再摻和。
如此鬨久了,等時機成熟,反對派肯定要以家族受影響為由,召開長老大會,準備行改換家主之事。
崔萍君和謝鈞使足手段,也隻能儘力延緩這樣的趨勢。
說到底就算有他們幫助,謝淵的確根底太淺,實力也不充足。
他甚至不是在陳郡長大,才回歸家族不算久。
謝奕的用心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不少族人對他接任族長,都是頗有微詞。
族內的局麵也就罷了,眼下更重要的卻是王家的信號。
“謝淵,這封信你也看了,有何想法?”
崔萍君問道。
謝淵早思考過多次,沉吟道:
“如之前所想,崔王兩家分不出高低,便要將目光轉到我們這裡來。隻不過王允之得了相位,比想象中的還要主動許多。他們的試探,來得也比預料中早。”
崔王兩家明明才開始全麵爭鬥,王家的目光就已經轉到謝家這裡了。
毫無疑問,這封信隻是一個試探、一個開始,要看謝家的應對和底氣,才會有後續,還不知如何發展。
但若是他們應對不好,恐怕王家更強硬、更難纏的手段就會接踵而至,而崔家也不會坐視謝家或是主動倒向王家,或是被王家蠶食。
謝淵將這些想法簡單說了,崔萍君和謝鈞便都是略略點頭。
謝淵現在分析局勢也逐漸熟練,而且雖然是涉及他的試探,但是他分毫不帶感情和偏向,隻是理智的分析,好像要被逼聯姻的不是他一般。這便是做大勢力首領的必備素質。年紀輕輕有此能力,也算是頗有天賦。
崔萍君繼續和聲問道:
“那你有什麼打算?”
謝淵沉吟一下,緩緩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怎麼應對,還要看王啟文來了之後會說什麼、做什麼,會不會帶來他父親的話來。”
如此局麵,肯定不能直接回絕,彆人至少麵上是上門拜訪、友好交流的。
“但是這親事,肯定是不能成的。”
謝淵堅決搖頭:
“王氏之心,昭然若揭。”
在謝氏如此關頭,王允之要將女兒嫁給他這個風雨飄搖的年輕家主,毫無疑問便是要借這個由頭插手謝家族務。
若真是成婚了,一個大宗師、大家主、當朝宰相的老丈人在頭上,謝淵再是年輕有為,也隻能成為提線木偶,整個謝氏都要籠罩於其巨大的陰影之下,被其擇機蠶食、操控。
而王氏若能在謝氏內部有此影響力,那不管是謝淵還是其他人,或許前途便已經被鎖死了,甚至性命皆在人手。
等謝淵和王啟詩誕下子嗣,幾代過後,說不得謝家家主一脈,到底誰的血脈更濃都不好說。等一個合適的機會,琅琊王氏直接入主陳郡,謝氏四千年曆史終結於此,也不是妄言。
這樣的發展自是最壞的結果,但一定是王氏所規劃的藍圖。
而除了為家族前途著想,就謝淵自己來說,他也不想成為聯姻的犧牲品。
雖然王啟詩相貌人才都無可挑剔,知書達理、體貼溫柔,讓人很生好感,算得上良配;
但謝淵若是自由戀愛和她便也罷了,這種情形下先有一百個不願意。
再者說了,謝淵的心已經裝了其他姑娘,聯姻就免了。
崔萍君和謝鈞讚同的點頭,隨口叮囑幾句,準備迎接王氏使者,其他便沒再多說。
謝淵多少有些不適應:
“叔母,七堂叔,沒有其他囑咐嗎?如何應對,還可提點侄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