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嘛大叫一聲,身形一動,驟然向後扭曲起來,展現了和身形不匹配的柔韌度,連皮膚似乎都有些凹陷。
謝淵感覺著拳處虛不受力,一拳近乎被卸去九成勁道,不由對這西域體術感覺奇異。
不過他這一拳自不隻這點力氣。
謝淵拳勁一吐,剩餘四重狂濤傾瀉而出,轟向了喇嘛詭異凹陷的胸膛。
喇嘛悶哼一聲,陡然向後飄飛,黝黑的臉變得慘白,唇角溢血。
胡姬的麵色驟然變化。
她沒想到隻一拳,以體術超人、氣血洶湧為長的喇嘛就受傷敗退!
她麵色陰沉,雙匕下探,身形伏低,陡然從原地消失。
謝淵眼神一閃,袖間彈出短劍,同樣從原地消失。
他剛剛隱去身形,胡姬就從他剛剛站立之地的背後出現,雙匕交叉而過,卻刺了個空,不由一瞬間露出茫然之色。
而在她背後,一道幽暗的影子緊接著浮現,無光的短劍無聲無息,刺了下來。
遠處喇嘛瞳孔一縮,見同伴竟然全無所覺,想要提醒卻也來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胡姬憑借同為刺客的敏銳直覺察覺了身後的一絲動靜。
她身形猛得往後一仰,雪白纖細的裸露腰肢幾乎要折斷般將整個人對折開來,以驚人的柔韌倒仰朝著謝淵,雙匕一架,接住了這一劍。
謝淵心中暗讚對手的機變,感覺手中傳來一股巨力,胡姬似要借勢如彈簧般爆發,將謝淵的短劍挑開。
她雙匕上挑,一匕格劍,另一匕化作殘影,帶著熾烈的火焰刺向謝淵下身。
然而她剛剛探手,短劍上就傳來連綿不絕的勁力,瞬間就壓過她另一隻匕首,倒插向她胸口。
胡姬眼中大駭,這才明白為何喇嘛會被一拳轟飛。
隻不過這時回防已經晚了,她雙眼狠色一現,另一匕首加速刺了過去,就算刺不到,火焰一燎也是他不能忍受的重傷。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一股耀眼金光從謝淵臍下三寸爆發,將燃火的匕首擋在外麵。
短劍插入胡姬的胸膛,輕易刺穿了她苗條的身軀,狂湧的劍氣瞬間摧毀了她的生機,讓她倒映著金光的雙眼一下便暗淡起來。
中原人的金鐘罩,怎麼是這樣用的……
喇嘛麵色發白,沒想到自己這名身法鬼魅、極為靈敏難纏的同伴居然這麼快就殞命在敵人手裡。
他還道憑兩人聯手,應該能輕易斬殺這個謝淵。畢竟根據情報,他突破三變境也不久,之前謀害燃火尊使,也是靠的那些世家高手出大力。
但情報似乎有誤。喇嘛一咬牙,準備先行撤退,結果旁邊一道迅疾的風吹來,他瞬間感覺天旋地轉,似乎飛到了天上,而後眼前便是一黑。
等喇嘛人頭落地,雲星收起長劍,看著謝淵,眼中流露出奇異的色彩。
謝淵的實力她頗為了解,勝過西域總壇的廢物並無問題。不然也沒必要帶他來了。
但勝得如此快如此乾脆利落,還是在自己袖手旁觀他以一敵二的情況下,就有些出乎雲星的預料了。
大金河功十層果然威力驚人。
雲星微微點頭,兩人之前稍微溝通過彼此實力和擅長路數。
大金河功在灶教內看來也是頂級的內功,或有差不多的,絕無更厲害的。
隻不過雲星正對謝淵另眼相看,就見他興致勃勃的在胡姬屍體身上上下其手起來,不由默然。
“你若是這麼急色。”
雲星開口道:
“等我們出去,你想對我怎麼動手,都是可以的哦。”
“可以把你的寶貝全部摸走嗎?”
謝淵掏出些瓶瓶罐罐、西域丹藥,頭也不抬的問。
雲星齜牙道:
“你們謝家,條件這麼差嗎?”
“你不持家你不懂。”
謝淵摸了一圈胡姬屍體,又跑來摸喇嘛。
大多收獲都是些丹藥,謝淵還認不大出來,需要雲星解釋才知道。
至於其他的護具兵器等,要麼損毀要麼不方便攜帶,畢竟來這裡也不會攜帶什麼奇珍,都是戰鬥所需。
西域丹藥有幾樣不錯,堪比佛門小還丹,其他兵器什麼的,雖然品質上佳,謝淵隻能遺憾的放下。
謝淵在雲星的催促中將兩具屍體丟入旁邊的火裡,這倒還算是灶教正規的葬儀。
“走!”
兩人身形一閃而逝,迅速消失在登頂的路上。
兩人走後不久,一名搖著折扇、麵露輕浮神情的公子哥突兀出現在這裡。
他左右看了看,將目光定在燃燒的屍體上,漫步上前。
捏著鼻子瞅了兩眼,陶慶卿嫌棄道:
“西域的家夥聞起來真臭。”
他又看了幾眼周圍痕跡,露出笑容:
“看來是雲星和她那個姘頭了。沒想到在我們這邊。嗯,西域總壇的家夥根本沒攔住他們多久,雖說那邊早已沒落,她這個幫手實力應該還湊合。”
陶慶卿想了想,折扇輕搖,微笑道:
“我便幫幫月兒好了。她早晚會明白,她是當不了聖女的,那時她便回到我身邊,你說是不是?”
他旁邊的護火者一臉嬌媚,雙眸迷離,火爆的身軀在輕紗後若隱若現,微微扭動。
“嗯。”
她似吟似歎了一聲。
女子麵容呆滯,似乎有些渾渾噩噩,仿佛就是一個傀儡,然而身上的氣息卻極為強悍,走動間竟讓周圍的火焰向外倒伏。
半山腰上。
謝淵和雲星在路上又遇到了幾隊人馬,不出意外的對他們並無善意。
不過謝淵也見識了雲星果決狠辣的一麵,哪怕有人隻是稍微露出一絲敵意,她也毫不容情。
這些人最多也就是和西域使者水平相當,倒沒給他們造成什麼麻煩。
一路上到這裡,雲星忽然竄到一株燃火黑木之前,在上麵打量片刻,而後摘下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赤果。
謝淵正好奇是什麼寶貝,就見雲星將果子拋過來:
“吃了吧。”
“這是什麼?”
謝淵接著果子,問道。他可不想吃來路不明的東西。
“聖山火赤果,服之可不懼山上烈火,亦可增進些許修為。”
雲星說道。
謝淵哦了一聲,然後打量了一下雲星:
“你怎麼不吃?”
雲星嗤笑道:
“我吃了就該壓不住突破了。來這裡的人誰對抗火沒有準備?誰的修為又像你一樣低?”
謝淵無言以對,看著手中的小小圓果,感受一下其中蘊含的熱力,而後乾脆的將其服下。
一股熱力從腹中生出,謝淵感到血氣變得躁動起來,而體表卻感到絲絲涼意。
周圍烈焰叢生的環境早已是常人難耐的高溫,也隻有修為深湛的武者才可以行走自如,卻也要運功抵禦,徒增損耗。
但謝淵現在便是不暗運玄功,周圍的火焰似乎顯得沒那麼燥熱了。
倒的確是好東西,而且若多服幾個,促進氣血,對修為的增益大有用處。
“吃一兩個還好,吃多了便等著血中火毒、五內俱焚吧。”
雲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淡淡道。
但她轉頭看向一處地縫,輕輕笑道:
“但這裡麵的火靈人參,服之大補,功力大增,不在話下。”
謝淵定睛一看,果然發現那地縫裡有一支根莖盤繞的老參,其須虯結,紮進岩石,暗紅流轉,望之不凡。
品質極高的天材地寶,而且是這裡環境獨有,極為珍稀。雖然火屬藥力謝淵不太需要,但配上其他藥材拔擢火毒,又是一味大藥,且是外界難尋的。
謝淵正說將其收入囊中,地縫裡就噴出一股橘色火焰來,讓他不得接近。
等火焰噴了半晌才熄,謝淵看去,那火靈參毫發無損,紅光流轉,藥力似乎又充足了幾分。
果然是個好寶貝。
謝淵心中一動,一步上前,探手將其取出,小心封入盒裡。
這地方確實不錯。這火靈參雖說不是千年參精那般的稀世奇珍,但藥力也隻是次了一級,而其獨特的火屬可以跟許多藥物配合,發揮更大的效力。
謝淵心情不錯,回頭正說謝雲星一句,卻見她拔出長劍,對著另一邊的岩壁。
峭壁後慢悠悠走出兩人,一者為輕佻公子,一者為火爆嬌娃,正是陶慶卿和他的同伴。
陶慶卿輕笑道:
“雲尊使,真是巧呀,咱們竟在這裡相逢。”
雲星冷冷看著他,目光卻瞟向他旁邊癡癡的女子,道:
“這便是合歡長老最出色的那名女兒嗎?竟也給了你。”
“那自是因為在下一片癡心,對黎師情意綿綿、忠心不二,對韻兒更是憐惜不已。”
陶慶卿搖著折扇,拉起旁邊女子的手,頓時讓女子一個激靈,臉現潮紅,眼現水霧。
“你竟已助她到了欲海潮生之境……”
雲星盯著黎韻,眼睛一眯:
“怪不得你底氣十足。”
“哪裡哪裡。”
陶慶卿搖搖扇子,一臉謙虛。
雲星看回他,淡淡道:
“但就算這樣,晾你也不敢攔我。
“讓你其他的幫手出來吧。”
陶慶卿笑眯眯的,折扇一收,鼓起掌來:
“明察秋毫,神眼如炬,不愧是雲尊使。”
隨著他的拍掌,峭壁上方又轉出兩名女子。
雲星仰頭望去,看著那立於崖上黑裙飄飄、如同一朵黑蓮的女子,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莫離,你還和他聯起手來了?”
莫離清澈的雙眼倒映著雲星的身影,漠然道:
“當初若不是你運氣好,就你這般還妄圖染指聖女尊位?今天你便止步於此。”
“就是就是,你不如我家雲兒遠矣!”
旁邊的女子嘻嘻笑道。
兩人強大的氣勢自高而下,壓向了雲星,竟似封鎖住她所有動向。
陶慶卿折扇愈發輕快:
“哎,雲尊使,你要是直接下山也就罷了,讓莫姑娘現身,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他搖搖頭,轉向謝淵這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你好好和莫姑娘交流,你的情郎,就交給我吧。看一看,你們誰先倒下。”
陶慶卿拉著黎韻,越過已經開始轟隆隆碎石飛濺的峭壁戰場,朝著謝淵而來。
謝淵看了一眼古怪的二人組,目光在那氣喘籲籲的女子身上轉過,略微有些凝重。
按雲星所說,他們這一脈關係混亂先不提,女子的實力,在有男子加持下極為強大。
黎韻看起來強過陶慶卿許多,柿子先撿軟的捏。
謝淵目光一閃,望著眼帶戲謔的陶慶卿,伸手慢慢向後拿去。
陶慶卿笑了笑,懶洋洋道:
“兵器都拿這麼慢,已經結束了。”
他話語剛落,黎韻一直癡癡望著他的雙目陡然一轉,死死盯著謝淵。
而後,她的身形帶出一團殘影,直接撲到了謝淵麵前。
黎韻兩道水袖陡然甩出,如同利劍,直接刺穿了謝淵的胸口。
陶慶卿眉目一挑,正感覺太過輕易,忽然見到黎韻回頭,眼中似乎顯出清明,露出一分慌張之色。
怎麼回事?
陶慶卿生出不詳之感,身上陡然一暗,仿佛被什麼遮蓋。
他猛然抬頭,卻見謝淵已經飛躍到自己頭上,手中持著一杆通體深藍、微光流轉的長槍,指著自己。
長槍微微一頓,而後爆發出一道毀滅般的槍影,當頭刺向了陶慶卿。
陶慶卿眼前一暗,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他。
他渾身汗毛豎起,背心發麻,折扇猛地往上一甩。
那扇子迎風長大,變成一麵巨大的如同鐵盾般的扇子,其上光芒流轉,定定擋在長槍之前。
陶慶卿見保命的手段成功展開,頓時鬆口氣:
“還好還好,還好小爺反應快……”
他正這樣想著,忽然聽到嗤啦一聲,保命的扇子如同紙糊,被槍尖直接洞穿。
長槍沒有分毫滯澀,繼續衝著陶慶卿而來。
陶慶卿霎時目瞪口呆,手腳冰涼。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足以抗住宗師一擊的扇子,怎麼在這長槍麵前,就成了真正的紙扇一般?
噗哧——
蛟魂洞穿了陶慶卿的胸口,他身上的防具紛紛爆開,謝淵卻沒有感覺到一點分量,如同刺穿空氣。
陶慶卿的生機迅速流逝,他慢慢低頭,望著插在身上的槍杆,下意識伸手摸了摸。
感受到泛著涼意與無雙鋒銳的槍身和裡麵隱約咆哮的魂魄,陶慶卿總算想通,喃喃道:
“好槍,好槍法。”
哧的一聲,謝淵拔出長槍,帶出一蓬赤紅的血花。
蛟魂不沾鮮血,仍然通體湛藍,一塵不染。
陶慶卿望著那長槍,軟軟倒下,了無聲息。
疾衝的黎韻慢慢止步,看著生機全無的陶慶卿一臉呆滯,雙目無神。
場中驀地靜了一靜,便是那邊激鬥的雲星三人都各自停手片刻,而後才爆發更為猛烈的戰鬥,打得峭壁顫抖,碎石橫飛。
謝淵單手持槍,斜指大地,慢慢朝著黎韻走去。
黎韻一個激靈,似乎如夢初醒。
她看了看陶慶卿的屍體,然後又抬頭看了看謝淵,露出咬牙切齒的神情:
“我的玉女玄經隻差最後一步就要大成,結果你竟然將他給我殺了……你賠!!”
她驀地尖叫道,本來已經清明的雙眼又變得發紅。
兩道水袖如同兩把破陣長槍,嗤的一下同時刺向謝淵。
謝淵麵現凝重,怎麼這女人變得比剛剛更瘋狂、更強大了?
雲星其實也不是很了解這一脈的功法。
有男子時,她們固然功力上漲;
但若雙修伴侶不在,她們心誌則會重歸清明不說,實力更上層樓。
若是雙修伴侶死了,那實力爆發,更上兩層樓。
謝淵麵色沉凝,一杆長槍舞出朵朵槍花,將兩道水袖一一接下。
水袖穿花拂柳,時而柔如雲絮,時而又剛硬如兵,隔著老遠籠罩謝淵。
槍花漫天如影,水袖卻更廣更長,將謝淵和長槍全部罩在其中,一圈一圈,蒙著清光,如同捆仙繩一般,分毫突破不得。
謝淵感受著周圍層層水袖如繭,將自己罩得嚴嚴實實,不斷收縮,自己的活動範圍眼看越來越小,長槍都有些滯澀。
槍乃長兵,然而在水袖麵前竟顯得短了,根本奈何不得黎韻本人。
頭一回麵對這奇門兵器,那水袖蘊含黎韻極高深功力,又是剛柔並濟,謝淵長槍混不著力。
既刺不穿水袖,又打不著黎韻,他一時三刻竟被困在其中。
再這樣下去,法寶一般柔韌的水袖越縮越緊,謝淵將被以柔克剛,被捆個嚴嚴實實,如同被巨蟒纏住,再難以逃脫,隻剩筋斷骨折、變成肉泥一個下場。
“看來不用月兒出手了。”
不遠處一塊巨岩之上,一名身穿青袍、腰間懸劍的青年男子望著兩個戰團,點頭說道。
謝淵被水袖完全籠罩,看上去儘落下風,危在旦夕;
有些急迫的雲星卻被莫離兩人聯手牢牢纏住,一時脫出不得,隻能乾著急。
勝負看起來已經分明。
白衣飄飄、長發飄飛的絕塵女子看都沒看謝淵一眼。
她隻是望著那邊峭壁下的戰團,盯著那個不斷爆發紫色劍光的身影,歎道:
“她真是越來越不濟事了。
“在這裡等等吧。再等一會兒……
“我給她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