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已至,大雪紛飛,陳郡又成了雪國。
按謝氏的習俗,臘月二十八,祭祖。
“確實是有一族之族長的模樣。”
慕朝雲看著又穿上族長繁複袍服的謝淵,微微點頭,即使是她也不由自主的露出欣賞之意。
玄袍加身,宗師氣度,淵渟嶽峙。
此時的謝淵,分毫讓人看不出他才剛過二十。
他本身的兩世經曆的確讓他比同齡人成熟一些,而過去的這數年,更是比許多人的一生更波瀾曲折。
謝淵微微一笑,慕朝雲雖然已在謝家住了小半年,或許還不習慣他如此正式的模樣。
但謝淵自己已經感覺度過了許久。兩年時光從無人看好到實至名歸,經曆實在不少。
“祭祖恐怕你不宜出麵……等過段時日,或許先讓你上族譜?”
謝淵半是歉意半是試探,不過說到這裡,他自己頓了一下,搖頭失笑道:
“罷了,族譜咱都上不去。”
慕朝雲莞爾一笑,輕聲道:
“陪著你就好了,這些都不重要。”
謝淵心中熱流湧過,執著慕朝雲的手輕輕一捏。
“時間差不多了。”
他看看天色,點了點頭:
“我去祠堂了。”
慕朝雲送他離開大院,朝著回頭揮手的他回以微笑,而後靜靜的注視著那個挺拔的背影。
在她眼中,謝淵的背影沐浴在晨曦的第一縷微光之下,步履堅定,走向仍然籠罩在夜幕中僅僅露出輪廓的龐然祠堂。
當日頭從東山上完全升起之時,新年祭祖儀式開始。
謝淵當仁不讓的站在首位,哪怕他的輩份比後麵的一些人要低個三代乃至更多去。
不過身為族長,特彆是這兩年來憑借自己的進步速度、實力境界和治家手段,已經是沒什麼爭議的族長後,縱然身後是陳郡謝氏各個勢力龐大、實力絕高、盛名享譽天下的大人物們,這個位置隻能由他來站,無人有二話。
於是在五祖爺的主持下,謝淵帶領著族地的上千最嫡係地位也最高的族人,獻上牛羊牲祭,敬香鳴炮,朗讀祭文,跪拜行禮等等。
一應繁瑣複雜的儀式流程過後,謝淵帶頭站起身子,後麵黑壓壓的族人隨之站起。
接下來是給今年能夠上族譜的嫡係族人錄名。
陳郡謝氏規矩嚴明,不是嫡係出身、長在族地就有資格入族譜了。
剛剛出生的孩童並不列名,直到三歲開始在族內入族學,七歲完成第一階段的族學畢業,經過考核、長輩認可之後,方才能夠在每年的新年祭祖上正式列入族譜。正是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審其心性才能是也。若發現子弟品格能力不夠,便不能進入族譜,甚至要趕出族地。
不過一般而言,出生在謝氏族地的孩童經過嚴格的教育,極少有不能合格的,故而大多數時候就是一個形式。
但是如此形式意義重大,能入族譜,代表著不隻是血緣,便是其人本身也被承認為謝氏一員,正式享受謝氏子弟的待遇,所以每當這個時刻,許多孩童的長輩都十分欣喜,激動非常。
若不是祠堂不得喧嘩,恐怕跟考學放榜時的場麵也差不多。
錄族譜算是每年的重頭戲,同樣由五祖爺主持。前兩年謝淵威望不夠,就讓五祖爺直接錄入了,他老老實實當個背景板,不會給自己加戲。
今年謝淵沒說什麼,卻受五祖爺主動邀請,在族人共見之下,和他一起宣讀名單,錄入族譜。
眾人包括謝淵都感受到了微妙的變化,但沒人多說什麼。
這變化,正是謝淵如今實際地位變化的映射。
以謝淵如此年紀的宗師,無論天賦境界,還是手腕聲望,已經足以坐穩家主位置。
這兩年多的表現,整個謝氏都看在眼裡,心中暗道又是當年謝奕一樣的崛起軌跡,但起點更低、崛起更速、軌跡更猛、故事更奇。而他的終點,或許也會更高。
謝淵站在台階之上,當著眾人的麵宣讀名單。
他每讀一個名字,都有年輕娃娃和其長輩露出激動而強行控製的神情。
而五祖爺則在後麵提筆落字,錄入族譜。
一道道名字響起又落下,謝淵神情肅穆,卻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清晨時和慕朝雲的對話。
“恐怕除了五祖爺,這裡沒有一個人想得到宣讀名字的我自己,我這個族長,名字卻沒有在上麵吧。”
謝淵一時也說不出是什麼心情,不是低落不是沮喪,隻是覺得世事奇異。
儀式十分順利的結束。
族人們各自散去,謝淵和長輩們告彆,與謝靈韻攜手回到了家主大院,崔萍君已經和慕朝雲一齊備好午飯。
看著忙前忙後的崔萍君和慕朝雲,謝淵心中寧定。
廚房裡傳來菜肴香氣,對謝淵來說就是家的味道。
“二叔,我會好好守護著這個家的。”
謝淵望著裡屋的方向,默默說著。
年底族務更為繁忙。
謝淵平日裡每天能修行五個時辰的,現如今可能隻有三個乃至兩個時辰可用,實在是被俗事所累。
好在他身為武道宗師,體力充沛,精力旺盛,靈識一轉便能處理好許多事情,也不覺沮喪,應付得來,或者說這早已經習慣。
更何況有慕朝雲時時刻刻陪在身邊,真的不修天機術,當上賢內助,謝淵做事事半功倍,心情更是每日都相當不錯。
年三十這天中午,照例還是族長招待長老宗師們吃飯,算是謝家高層的團拜宴。
不過這宴會沒那麼正式,各帶家屬親朋,或者哪個族人想要蹭飯,都是可以的。
東山麓,風雪宴會廳。
長老們已經來得很齊,除開實在走不開的已經都來了,不再像最初那樣應者寥寥。
謝淵將慕朝雲也帶來,就坐在身旁一案。而崔萍君雖然不離謝奕,謝靈韻自然如同個甩不開的小尾巴,坐在謝淵另一側。
相比前兩年,今年的陳郡謝氏雖然仍然麵臨著許多挑戰,但是境況卻已經好得多。
不同謝奕剛剛倒下的愁雲慘霧、一片混亂,也不同於那一年的爭權奪利、內部紛爭,幾乎無人信任謝淵。
第二年的謝淵從憑實力逆襲謝硯開始,再到真正突破宗師境,實力的突破已經震服全族。
雖然他還比不上謝家頂梁柱級彆的高階宗師,但是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就止步於此。
所有人都覺得,甚至不久的將來,謝淵就會真正成為頂尖高手,乃至列名飛龍榜前列,就如謝奕一樣。
而憑借智計手腕解決數次危機和麻煩之後,謝淵平息紛爭,外禦挑戰,將局勢迅速穩定下來。
即使謝家還是一個戰略收縮的階段,但是現在的境況顯然已經沒有那股風雨飄搖的感覺。
哪怕就是灶教妖人加入,謝家族人也有信心應付得來。
故而連連有人來給謝淵敬酒,看不出長幼差距,倒有些對族長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