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一出,慕朝雲和謝靈韻隱於雲霧中,若隱若現,真如仙子。
鄭淩愣愣看著這一幕,忽然心神一動,鼻子抽了抽,而後驀地瞪大眼睛。
他一個閃身,甚至都等不及開門,直接從窗戶中掠了出去,落到院中驟起的白霧裡。
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鄭淩露出震驚而喜悅的神色:
“真是靈氣!真是聚靈陣!”
沒想到,這真是聚靈陣法!
而且剛剛成陣就有這麼多的靈氣生發,還不是一般的聚靈陣!
雖然這白霧有成陣一瞬的爆發因素,之後萬不可能有如此效率;
但在如此上品聚靈陣中修行,鄭淩突破宗師,不是全無希望!
他望向慕朝雲,神色一下變得驚異、慎重,尊敬許多:
“原來姑娘還是一位陣法大師,是在下有眼無珠了。嗬嗬,沒想到趙總鏢頭和盧總鏢頭的故人竟然是如此高人。
“兩位布置陣法辛苦了,還感謝二位為我星宇鏢局布陣。哎,下午我正在修行的緊要關頭,沒能為二位接風。等到明日正午,咱們便在十全樓去,我親自款待二位。”
慕朝雲靜靜的看著他,等他說完,然後才道:
“這陣法不是給你用的。”
“什麼?”
鄭淩怔了一下,表情瞬間變得不好看。不過麵對一位陣法大師,他十分謹慎,強笑道:
“姑娘說笑了。既然你在這星宇鏢局裡布陣,在下不才,忝為鏢局裡實力最高的鏢頭,也當共領此陣才對吧?”
他在實力最高四個字上著重強調,暗示自己的貢獻和地位。
本來鏢局遇到麻煩,鄭淩想這兩天撈最後一票便卷東西跑路的。
但現在竟然有這樣的陣法,那他肯定不願意走了。
慕朝雲隻是盯著他,問道:
“你剛剛,想對靈韻做什麼?”
鄭淩臉色頓時一變,齜牙道:
“剛剛?我就是看這位姑娘天資聰慧,起了收徒念頭而已。不過姑娘既然是陣法大師,想必修為也不會太差,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謝靈韻早就一臉怒色,呸道:
“你當我是傻子麼?呸,真惡心!”
鄭淩臉色沉凝,搖頭道:
“我自知恐怕教導不了姑娘,但是收徒之心拳拳,也不必如此。”
他咬定自己是收徒,彆無他念。
察覺了對方背景可能不俗,他要是承認圖謀不軌,恐怕會招來麻煩。
一番喧鬨已經引動他人,趙星揚和盧振宇連袂而至,謝淵和司徒琴也趕了過來。
交流片刻,所有人知道了事情的過程,臉色都不好看。
趙星揚一臉怒色,罵道:
“鄭淩,你往日作威作福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對靈韻小姐動歪心思?你這個蠢貨,知道她是誰嗎?”
鄭淩見趙星揚竟然直接當著眾人喝罵自己,臉色一下黑了下來,梗著脖子道:
“我說了,我隻是想收徒,彆無他念。收徒怎麼了?你趙星揚、盧振宇什麼水平,還能認識什麼豪門閨秀不成?當然,這位陣師姑娘我是佩服的。
“不過,收徒怎麼了?我鄭淩堂堂三變境的高手,收個徒又沒犯天條。
“現在不收就是了。嗯,趙鏢頭,後天出戰我答應了,你再聯絡幾個人,我可以擋下金老五。”
趙星揚用看傻子一樣的神色看著他,冷笑道:
“出戰?你知不知道,這位是陳郡謝氏的嫡……的靈韻小姐,是天仙般的人物,你竟敢動她的歪心思?”
“什麼?”
鄭淩愣了一下,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謝淵終於發聲:
“趙鏢頭,我沒記錯的話,之前你說是你救了他一命?”
“不錯。”
趙星揚點點頭。
謝淵不置可否道:
“我怎麼看像他救了你一命一般。”
趙星揚頓時有些慚愧:
“實力不如人,處處掣肘……”
謝淵道:
“既然是你救了他一命,那便讓他把這命還來好了。”
鄭淩身形巨震,嗓音乾澀道:
“我真的隻是想收徒而已……我不知道是謝氏的小姐,若是知道,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呐!”
“那如果不是謝氏的小姐,隻是個平民女子,是不是就活該?”
謝淵看向趙星揚:
“鏢局裡這是進了匪類啊。”
趙星揚一臉嚴肅:
“我保證他這兩年沒做過類似的事情,最多就是貪圖鏢局掙來的資源,貪心而已。至於以前,我確實沒有核查過。”
謝淵明白,鏢局要仰仗鄭淩,不可能太過嚴苛。
“鏢局不是藏汙納垢之地,若是靈韻真是來探親的尋常人家,隻怕現在已經遭了他的辣手。趙鏢頭,還是清理門戶吧。”
謝淵說道。
鄭淩一聽,臉色白得如同紙。
啪的一下,他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總鏢頭,饒我這次,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誒,你看我最後不是也沒動手,還可挽回!我還可為鏢局出力!以後,我一定儘心儘力,絕無二心!”
趙星揚歎了口氣,緩緩抽道:
“鄭淩,你現在說這些,讓人如何敢信?”
鄭淩見趙星揚真要動手,心中狂叫:
“媽的,就是一個女人,竟然不顧老子給你們做那麼多的事!不讓我活,那就都給我去死!”
他表麵仍然掙紮求饒。見趙星揚剛剛舉起刀,他眼中寒光一閃,突然暴起,朝前撲去。
噗——
一聲輕響,謝淵的手隻是動了一下,鄭淩就身首分離。
啪啪兩聲,人頭和屍體分彆倒在地上,噴湧的鮮血讓趙星揚和盧振宇一愣一愣。
根本看不清……差距太大了。
周圍圍著的鏢師和趟子手們都是一臉呆滯。
他們沒想到往日鏢局最強、氣性最大的鄭淩,竟然就這樣死了?
許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是誰出的手。
趙星揚率先反應過來,吩咐手下:
“去他房間裡看一看。”
親信應了一聲,很快搜出許多修行丹藥、藥材,還有大量銀票,甚至還在隱秘的書籍夾層裡找到一張通緝令。
那通緝令上的人雖然有頭發,但眉眼依稀有幾分鄭淩的影子。
通緝令是春雨樓所發,言此人是江洋大盜,犯下多起滅門慘案,殘害無辜,手上人命過百,遂重金懸賞。
趙星揚麵色沉凝:
“沒想到,我們竟然找了一個通緝犯做鏢頭……”
謝淵沒有言語,他相信趙星揚一開始是不知情的。
但是這鄭淩不說外貌,隻要看那股氣勢就知道絕非善類,他們相處之中完全沒發現端倪嗎?
謝淵也不知道。
時間會改變很多事情,時間也一定會改變人。
兩天之後。
在洛陽城的主乾道朱雀大街上占據偌大地麵的金門鏢局,今日熱鬨非凡。
金門鏢局作為洛陽城內當之無愧的第一鏢局,規模龐大,實力雄厚,生意上至塞北,下到江南。
總鏢頭金老爺子二十年前就已經是宗師,而其膝下五個兒子號稱金門五虎,如今都是氣血三變境的高手。
所有人都相信這金門五虎裡,近些年再怎麼也要出一個宗師,到時候金門鏢局一門雙宗師,在整個大離朝的鏢局行當裡都是位列前茅。
金門高手數量不少,底下的人手更是眾多。但相比金門的生意擴張,趟子手和鏢師卻怎麼也顯不夠。
所以今天,金門鏢局又把那些不聽話的小鏢局,聚在一起打擂了。
鏢局豪奢威風的大門洞開,露出裡麵如同校場般的演武場。
大門處人來人往,除了和金門鏢局有關係來看熱鬨的,便是那些麵色蒼白、硬著頭皮來此的中小鏢局。
對這些中小鏢局的鏢頭鏢師來說,今日就是生死考驗——不隻是鏢局的,也是他們自己的,字麵意義上。
上了擂台,生死各憑本事。
這也是金門的手段,扛不住壓力的早早簽字畫押,將鏢局產業打包賣給金門。
多年心血、生死打拚、死傷兄弟家屬的生活來源,換成些寒酸的養老錢打發,金門覺得自己很公道。
看著在廊下一字排開、身穿華衣的五名雄壯男子,小鏢局的鏢頭們都暗露恨意,卻不敢明著表達,哪怕他們能來這裡已經都是硬骨頭。
謝淵跟著趙星揚和盧振宇的身後,在角落處站定,瞟了一眼大馬金刀坐在廊下的那五人,暗暗想到:
“這金老爺子的血脈還真不錯,五個兒子都能練到這個程度,有望宗師,算是中大獎了。怪不得金門能當洛陽第一鏢局。”
謝淵有些隨意的想著。
相比一眾鏢局的如臨大敵,星宇鏢局這邊就鎮定多了。
趙星揚和盧振宇得知謝淵要出手的那一刻,就知道鏢局已經保住。
等人都到齊,時間差不多了,廊下坐著的五名大漢中最中間那一人緩緩站起。
他身長八尺,國字臉上濃眉虯髯,目光凜冽,內蘊精光,掃過場中竟無人敢於其對視。
正是金門五虎中的老大金勇,相傳接近宗師的高手。
金勇開口道:
“諸位今日來,是洛陽鏢行間的武藝切磋。
“不過雖然是切磋,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擂台之上沒有留手,死傷自負,各位可要想清楚了。
“如果不想參加的,現在就可以退出。”
他當眾說的進退自如,但是每一個人都知道退出的條件是什麼。
見無人說話,金勇目中冷光一閃,喝道:
“很好!諸位都是有膽的武人,洛陽鏢行有諸位鏢頭,何愁不興啊?
“既然如此,擂台現在開始!”
他說完,一撩衣擺,直接閃身到了演武場正中的擂台上,俯視著周圍的鏢頭們:
“我金勇不才,就來打個頭陣。”
轟的一聲,他踏足高台,整個擂台都震了一下。
台下一片寂然,沒想到金老大直接上台,第一個就要出手!
這分明是給周圍的人下馬威。
金勇站在那裡,見下麵所有人忌憚和敬畏的目光,微微昂頭。
但見沒有人上台,他目光如鷹,一下盯向了眾鏢局中最靠前的那一隊人馬,看著那領頭的中年男子:
“左鏢頭,你左氏鏢局是城南鏢局的表率,便上台來吧。”
左鏢頭麵色凝重。
他繼承父業,打拚多年,將左氏鏢局從小鏢局發展到洛陽城內規模中等,自己也是實力強大的三變境高手。
麵對金門鏢局的吞並,他自然是一口回絕。
不說這是父親、是他的心血,鏢局上下上千號人要吃飯,其中不少是當年跟他父親打拚的老兄弟。如今傷殘死傷,家眷指望鏢局養活,然而金門開的一口價,隻要精壯,可不管這些老弱婦孺的死活。
左鏢頭麵色堅毅,深吸一口氣,直接跳上擂台,拱手道:
“請金大鏢頭指教。”
金勇見他悍勇上台,目中冷電一閃,手按金刀,淡淡道:
“你先出手吧。”
左鏢頭知道金勇境界高深,實力極強,不敢托大,聞言直接拔出劍來。
嗆——
突如一道寒泉在台上迸發,寒光凜冽的長劍轉眼間刺向金勇的麵門。
謝淵看得微微眨眼,想起剛剛就有人在討論。
“這位左鏢頭號稱洛陽城南第一快劍,看來果然有不錯的本事。”
浮光掠影劍自然也能算快劍,雖然這快已近道。故而謝淵對這類劍法心中通明,一看左鏢頭的手法便微微點頭,知其已得其中三昧,名不虛傳。
雖然宗師以下就在洛陽城這樣的風雲際會之地稱第一名不副實,但是宗師之境,往往不在江湖人的討論範圍之內,三變境常是頂峰。故而沒人對這些名號說什麼,默認就是蛻變境,宗師也多不在意。
隻不過謝淵雖然欣賞這位左鏢頭的劍法,卻微微搖頭。
台下大多數人都是隻感覺目光一閃,左鏢頭的長劍已經到金勇臉上,好似他根本沒有反應一般,心情一瞬間就變得振奮。
然而下一刻,台上猛然爆發出一抹燦爛金光,仿佛金炎騰的燃燒。
金勇瞬間就拔刀,蓄勢已久的金刀後發先至,如同金雷落向左鏢頭手腕。
左鏢頭沒想到金勇的刀這麼猛烈,眨眼就要先將他的手斬下來,頓時毛骨悚然。不過他不愧有第一快劍的稱號,反應極快,決斷也極猛,瞬間送劍縮手,將長劍直接飛刺出去,而自己躲開這一刀。
他知道若是收劍,和金勇糾纏下去自己絕對不是對手,這飛劍一擲,兵器已經脫手,就是見生死、無後續的殺招。
長劍本來就在麵門,突刺向前,常人根本沒法閃避,哪怕修為更高。
然而金勇於千鈞一發之際側頭,伸掌,血氣爆發。
長劍直接從側麵被拍飛,遠遠落入場外。而金勇手上,隻是一道淡淡的血痕。
左鏢頭瞬間一臉慘白,咬著牙,艱難道:
“我認……”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金勇忽然閃身而上,金刀如雷落九天,斬向了他。
左鏢頭頓時手忙腳亂,本來實力就不如,沒有兵器更是完全沒法抵抗。險象環生之間,金勇抓住機會,獰笑一聲,直接飛起一腳,踢中左鏢頭的胸口。
喀嚓聲中,左鏢頭倒飛出了擂台,被人接住,鮮血狂噴,也不知斷了幾根肋骨。
“金勇!你欺人太甚,我家鏢頭已經認輸,你竟然還下辣手!”
有左氏鏢局的人怒發衝冠,戟指金勇。
金勇冷冷道:
“是麼?我沒聽見。嗬,我若真要下辣手,你以為他活得了麼?”
雖然他是留了左鏢頭一命,但如此重傷,恐怕要躺幾個月才能好。這中間沒了他,左氏鏢局恐怕無論如何抵抗不得金門。
金勇見眾人都被震懾,咧嘴一笑:
“還有誰來?金某還能再戰。”
無人應話,這些鏢局中最強的左鏢頭都重傷下場,誰是金勇對手?
更何況,就算車輪戰耗沒了金勇的力氣,台下還有他四個兄弟,虎視眈眈。
一時眾人鴉雀無聲。
金勇並不十分滿意,他掃過眾人,點了一個:
“熊鏢頭,請上來吧。”
那五大三粗的熊鏢頭瞬間臉色慘白,畏縮片刻,然後又臉色脹紅:
“大鏢頭,之前說的,我再考慮一下……”
“哦?熊鏢頭,可不會是拖時間、耍心眼吧?”
金勇眼睛一亮,似笑非笑。
熊鏢頭連連搖頭,表示不敢。
有了左鏢頭前車之鑒,有了熊鏢頭帶頭,金勇接下來點人,眾鏢局頓時望風而降。
金勇誌得意滿,他四個兄弟在廊下也是露出笑容。
而台下的眾人則是愁雲慘霧,不知道前路何在。
突然,角落裡傳出一聲大喝:
“我星宇鏢局絕不接受!”
金門鏢局內頓時一片安靜,無數人的目光望向這個角落。
旁邊有相近的小鏢局頓時拉開距離,有人嘀咕,有人悄聲勸解:
“趙星揚瘋了?這個時候還堅持個什麼?想被打死?”
“趙鏢頭,你冷靜些!金門的強硬你也看到了,先答應下來,圖謀後計。”
“自己當頭兒是挺好,但進金門也是更加的海闊天空嘛。”
金勇冷冽的目光瞬間盯上趙星揚,如同一頭噬人猛虎。
這個時候還跟他唱反調,那他不會隻是重傷這麼簡單。
他身上溢出殺機:
“很好,趙鏢頭,你是自己上還是如何?莫要說我大欺小,我早說了,三變境才有在洛陽開鏢局的份。”
趙星揚一臉沉凝,稍微側身,朝旁邊拱了拱手。
謝淵笑眯眯的,低聲道:
“靈韻,上!就決定是你了!”
謝靈韻雖然早有準備,但是白眼一翻,總感覺謝淵的語氣沒安好心。
她腳步一踏,輕柔的飄上擂台,動作間不見一絲煙火氣。
台上台下瞬間有許多目光凝住,實力普通的還懵懵懂懂,但稍有眼力的便看得出這身法之妙。
謝靈韻早就易容改裝,看起來普普通通,但總歸是個嬌小的女子,和身高八尺的金勇一比,簡直是天差地彆。
金勇皺著眉頭,稍微收斂了點氣焰:
“足下是誰?星宇鏢局什麼時候有姑娘這等人物了?”
“才招的趟子手。打不打?”
謝靈韻有些不耐煩道。
她什麼身份?平時嘰嘰喳喳,那也隻是對著謝淵,對任何其他人都是不假辭色。
更何況被謝淵派來當打手,隻因為就她一個不是宗師……她心裡本來就受氣。
金勇聲音一滯,臉色不好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