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一笑,既然王綰給他這個順水人情,她便要開始下一步計劃,
“我可以指定嗎?”
“公主想要何人?”
“蒙武將軍的長子。”
“蒙恬?”王綰麵露難色。
許梔把臉上的血跡都擦乾淨了,擺出個怯懦又泫然的表情,“王禦史,我剛回鹹陽就碰上兩次刺殺。除了蒙恬,彆人我都不信。
許可憐巴巴地望著王綰,“禦史,我不會耽誤他太久,隻是這幾日我格外害怕再有賊人入宮。”
王綰本來心腸就軟,他自己家的女兒就比嬴荷華小個幾歲,看著她表露出來的神色,他也就不奇怪嬴政為什麼知道他女兒是個芝麻餡的湯圓還能和顏悅色。
他哪能受得了這種央求,還是一個公主的央求。
隻聽她又作威脅的語氣道:
“禦史若不給我蒙恬,我隻好自己去雍城找父王了。”
……
王綰沒想到她說出這種強盜思維的話也能這麼自然。
他腦子裡又回蕩出他的大王當初急著攻韓的言論。
——寡人若得見此人與之遊,死不恨矣。請非先生入秦,就說寡人深慕先生風雅,願與先生秉燭夜話。
王綰感覺背後冷得很,比方才的大雪天還冷。
隻好自己低聲下氣一點兒去去和蒙武將軍說這事。
許梔跟王綰道了謝,無恙地回宮等消息了。
張良與蒙恬,扶蘇成為堅實一脈,那會少去相當多麻煩。
而眼下,李斯本人恐怕本就無法去下狠心殺韓非。
那個第三方勢力也將很快浮出水麵。
—
王綰回到府中。
一個不速之客坐於案側。
“禦史今日受累了。”
王綰手裡的茶還沒喝下去,隻見那人摘了帽簷,露出一雙非常漂亮的丹鳳眼。
“燕丹?”
“沒想到禦史絲毫不將綱成君之托放於心中!”
“太子何出此言?老師所願,某自有分寸。”
“那為何!那李斯竟安然無恙了?”
王綰渾身一震,這才貫通了今日的全部線索。
“今日鹹陽宮之事,是你安排的?你為何對李斯動手?大王特意遠走雍城,留下姚賈,也是為勒令李斯殺韓非,你難道不知道?”
燕丹忽然笑了起來,“我派人喬裝趙人佯裝殺他,是為警告他,是為逼他,讓他知道,早年在荀子門下他為了韓非犯眾怒,得罪了墨家,後果多麼嚴重。如今隻有在禁墨的秦國,隻有在鹹陽,他才能活。”
“可李斯他出使韓國,也並無大礙。”
“那是因為桃夭那個叛徒。但再怎麼說她是墨翟的關門弟子,她同他們一道時,自然會有所顧忌。這一點,李斯也知道。”
說著,燕丹從袖中拿出一個玄瓶,上麵勾刻著複雜的藤蔓。
“王綰,你可知我的人從他府中找到了什麼東西?”
王綰見過這樣的東西。那曾是當日呂不韋飲下之物。
“這是鴆毒?”
燕丹嗬嗬一笑,“非也。此為鉤吻,”他停頓一秒,“鉤吻的解藥。”
“你是說,李斯從一早就沒有打算殺了韓非?”
“很有意思不是嗎?我一直在想,李斯會在嬴政和韓非之間做出什麼選擇。”
燕丹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隨即露出陰森的笑,令他看起來格外寒冷。
“我一直以為他擁有一切。不過,如今看來,他真是可憐,嬴政被他的老師們一並拋棄了。”
燕丹打開鉤吻,“我記得年少的約定,可嬴政卻忘了。既然背叛是常態,所以我就送他們一次坦誠的機會。”
他說著,淡褐色的液體儘數被倒在地麵。
最後一滴解藥消失於瓶口,燕丹快意地看著王綰,“如此,也算全了綱成君之托。”
“就請禦史修書雍城,借由嬴荷華受傷之事,恭請秦王與鄭夫人回鹹陽,同觀此戲吧。”
——
韓非在牢獄做了一個夢。
嘈嘈切切的人如走馬燈般回溯於他的眼前。